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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禮拜前的某天，看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表”（task list)，發現未來幾天都沒有非做不可的工作，有異於平常一天有好幾條不同的任務，多到做不完要推到第二天，甚至週末來做，才能準時完成。由於前一陣子特別忙，身心的橡皮筋已經拉到底，有些彈性疲乏，忽然很想星期五放自己一天假，也許把V拉去看棒球賽，於是灰色的心霎時加了色彩，開始雀躍起來。
可惜那個星期五我們灣區的兩隊，一隊不在家，另一隊則是晚上的球賽，我和V若是出門，以柔夏令營回來沒人在家也不行。我不氣餒，又開始想比較簡單的行程，也許只放自己半天假，跟V共進午餐，然後去看一個下午的電影也行。可惜時間適合的都沒有V喜歡的電影，我喜歡的小品藝術電影倒有兩片。於是我又退而求其次，決定帶便當在公司吃，然後自己去看一點鐘的電影。
那天早飯帶到公司吃，趕著在八點半吃完，才能和北卡的同事開會，結果我剛到，麵包烤好正要吃，就接到電腦上的簡訊，上面寫著：「你有時間嗎？」我回說：「我正在吃早飯，再十分鐘就得打電話開會。你若是不介意我邊吃邊說，就過來吧。否則九點後我比較有空。」我原想，她也許會選擇九點以後再來，沒想到她簡單的打字回說：「我不介意。馬上過來。」於是我咬著塗果醬的土司，在吞嚥的空檔與她討論實驗不成功的下步對策，直到北卡同事打電話來才匆匆關門接電話。
開完會後，我仔細想想前位同事的實驗問題，會牽連到整個project team的工作流程，焦慮的人不止她，大家都得多做很多事，才能趕上原來的計劃。等大部分的人都來到公司，我一一去跟他們談過，確定可行的工作方向。等我回到辦公室，幾個念頭在腦中轉過幾圈，很快有了結論：自己帶的project遇到阻礙，每個人都在盡力解決問題，我雖然不自己做實驗，但是大家忙碌的時候，我卻休假，實在說不過去。雖然每人都有選擇什麼時候休假的權利，但是看員工認真工作，我若是這時候去看電影，自己也無法安心。何況，下午留在公司，他們若還有其他的問題也找得到我。就這樣，原先計劃的悠閒時光，就自動放棄了。
那天下午，我找出一些平常沒時間念的paper，邊念變找其他資料，有幾個基本觀念我一時記不起，又往下找去，在本子上畫寫，渾然忘記時間。本來想雖然沒有放成假，早點回家也好，後來反而捨不得走。五點過後，組裡的另一位project leader來我的辦公室，原來他的project有了很好的結果，興奮的要來與我分享好消息。我推開椅子朝他走過去，手舉高高的和他擊掌恭喜。於是他站在門口，我靠著書櫃，又聊了好久。前一陣子他的研究團隊遭遇到許多問題，不過他們不屈不撓的一再盡力解決問題，終於有了好的結果。然而在他高興的同時，我自己的project卻遇到瓶頸。研究就是這樣，高高低低的，但我總認為只要大家同心，最後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以前以柔還在小學，放學後去中文學校，我總是得趕著六點前去接她，因此五點半以後若是有人來辦公室，總是無法專心談話，不時偷瞄時鐘。現在以柔自己騎車回家，我沒有趕回家的壓力，因此這次同事五點以後來跟我聊實驗結果，我能夠好好跟他聊，也說了一些工作上的其他事。等他離開，我又騎車回家，比平常還要晚到家。
那天沒有放成假，再來的日子就像狂風掃過，沒有一刻的喘息機會。九月初要去丹麥總公司開會，我自告奮勇主持一個workshop，需要找演講者，自己也得準備。員工有煩惱來找我，試著幫他們解決；組員有需要指正的地方，得把門關起來，好好講清楚；剛想皺眉的時候，卻又有人興奮的來把我拖去實驗室看新出爐的好結果。日子就是這樣起起伏伏的，還好倦怠的時候，總有好消息讓我又振作起來。
公司平常在冬天，總是會在山上的滑雪場旁租一間房子，讓員工去度假。以柔小的時候我們用過幾次（見“雪地與沙灘），但是因為我不是很喜歡冰天凍地的雪，加上冬天上山不是很好開車，後來就不常去了。公司體諒有些員工不一定喜歡滑雪，今年又在離我們不遠的海邊租了一棟房子，讓我們夏天也有去處，因此我們趁著上個週末，去那裡住了兩晚，也邀請上次帶以柔去迪斯尼樂園玩的茉莉一起來。
這個房子外觀普通，但是一進去的客廳就氣勢攝人，客廳擺著半圓形的沙發，面對一大片觀景窗，外面是浪濤洶湧的大海，這麼美麗的海景下，那個礙眼的電視就顯得多餘了。
連接餐廳有一個sun room，放著一個餐桌，在這裡用餐再愜意不過了。
樓上的主臥房的海景也非常美，將窗戶打開，海風就清涼的灌進來，晚上聽著海濤的聲音睡覺，實在是很大的享受。連著主臥房的是一個休息室，乾淨的窗戶圍繞，也能享受美麗的海灘風情，兩個孩子一進去就不願意出來。從這個房子走出去，由一個陡坡下去，就是海灘了。這裡的沙又白又細，踩著很舒服。以柔和茉莉跑到海裡等浪衝來，隨之一起一浮，驚喜萬分，雖然離我很遠，仍能聽到她們的尖叫聲。她們在海裡玩累了，就回沙灘玩沙，不一會兒又回去浪裡跳躍，樂此不疲。
從沙灘回來，女孩們先去洗澡，也不管還沒吃完飯，就換上了睡衣，畢竟輕鬆舒服最重要。我和V坐在柔軟的沙發，眺望大海，輕啜紅酒，感覺這就是我們喜愛的生活方式。
近年來，周遭的人因為工作多年，有了一定的積蓄，紛紛買第二個房子。不為投資，而是為了度假有去處，有人在山上買了小木屋，有人則在海邊找到週末可放鬆的地方。V認識一對同事，他們的一位朋友五十多歲就心臟病去世，可能有感人生無常，加上自己也沒有孩子，就在我們這次住的房子附近買了一個小房子，就在海灘旁邊，可以帶狗去散步，旁邊也有高爾夫球場，可以相偕去打球，他們幾乎每個週末都去度假屋。這次的經驗，讓我感受到為什麼有人會在海邊買房子，有些心動。不過以柔還在上學，週末有許多事要做，不可能常常走得開，現在買第二個房子不是時機。然而我忍不住跟V說：「等我們退休，不需要住現在這麼大的房子，考慮在海邊買棟小房子好嗎？」
會這樣聊，自己也嚇了一跳。這是我們第一次說“退休以後”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壓根兒沒想過。事業上我還有許多想衝刺的地方，不斷地設更高更遠的目標，而且工作中雖然繁忙，有成就感的時候特別開心。只是看著海邊的浪潮，忍不住就開始盤算不再工作後屬於自己的另一段時間，如果可以天天聽海看海，不知多好？
從海邊回來，又馬上投入繁忙的工作。昨天一早六點就起來開會，泡了咖啡以後，穿著睡袍戴上耳機坐在電腦前跟另外三地的同事開會。前一晚已經請V起床後幫我烤麵包，本來睡前要提醒他，果醬不要塗太多。結果他起來以後，非常聰明的將烤過的麵包放在盤子上，果醬和刀子另外拿來，我可以塗自己喜歡的份量。我將耳機的麥克風關掉，才不會讓人家聽到我嚼食物的聲音，又做手勢向V要牛奶，他轉身就幫我倒了一杯。等我囫圇吞下早餐，牛奶也喝完，發現咖啡早已喝光。心想，如果可以喝點水就好，可是也無法抽身離開。幾分鐘後，我轉身看身旁的小桌子，杯盤早已撤走，而桌上居然神奇的擺著一杯乾淨的水。原來結婚快要二十年的夫婿了解我的習慣，不用我開口就默默端來一杯水讓我享用。我的心裡一感動，居然漏聽了好幾句開會中的對話。
等我八點開完會，匆匆漱洗就跨上腳踏車上班去。我跟V說因為再來是長週末，三點就下班，看可不可以早點回來，畢竟今天很早就開工的呢。結果一到公司，又是像平常一樣從早忙到晚，雖然三點下班是不可能的，還是希望能夠比平常早點下班。但是五點後，一位同事將剛出爐的結果寄來，讓我雀躍萬分，趕快跑去他的辦公室與他擊掌恭喜，又順便討論結果，等我跨上腳踏車踏上歸程，已經黃昏時分了。
平常上班都是用力踩七檔，但是經過一整天的工作，等回家的時候已經沒什麼力氣，先放到六檔再說。這天我踩著踏板吹著風，想著不過幾天前還在聽海濤聲，此時好像上輩子的事，此時的我只想著這一天的起起伏伏。
以前小時候騎腳踏車，最喜歡在轉彎的時候騎很快，腳踏車會斜傾，越斜越刺激，只是長大後可能少了冒險的精神，很少讓腳踏車放斜。回家有一段路是下坡並轉彎，平常我總是謹慎的握著剎車，這天可能因為六點就開始開會，來上班後更是一直緊繃，此時神經有些遲鈍，下坡時我居然沒有太緊握剎車，放鬆讓自己享受速度的快感，轉彎的時候我也讓車身斜傾。啊，退休後悠閒的看海日子，還是暫等一時吧，我還有好多路要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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