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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父親節是六月的第三個星期天。我們在父親節前一晚去鄰城的一家義大利餐廳為把拔慶祝。酒足飯飽後,我們繞著餐廳外的block走了一圈。
 
白天還熱的不得了,沒想到入夜後居然涼快了下來。我們緩緩在紅磚道上散步,涼風徐徐,缺了一角的月亮在夜幕中高掛,分外明亮。肚子裡的飽足感,加上涼風的吹拂,混起來就是幸福的感覺。
 
上車後,我還捨不得夜裡清涼的空氣,遂將車窗搖下,上了高速公路後,涼風灌進來,好不痛快。
 
才享受著,後座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不是說在高速公路上不可以開窗嗎?那你為什麼現在開著窗子?」她才開口,我就知道她要說什麼,硬著頭皮聽下去,果然是這件事。我很駝鳥的假裝沒聽見(因為風正在車中呼呼作響嘛),拉大嗓子問:「嗄,你說什麼?」這樣也只幫我緩延了幾秒鐘,因為以柔馬上又義正辭嚴的重複了一遍。
 
做了母親以後,就常常發生作法自斃的時刻,像此時一般。
 
平常上高速公路都會要以柔把窗戶關起來,主要原因是如果開窗,風聲太吵,聽不到radio或是CD,夏天的熱風吹進來也令人頭痛,不知為何我卻不告訴以柔這些直接的理由,卻以安全為由不准開窗:高速公路的車都開很快,如果大卡車駛過碎石子從窗戶噴進來,就太危險了。我還信誓旦旦地告訴她,一位同事開車時一顆高爾夫球砸上了她的車窗:「如果我們不關窗,石子從窗子飛進來,不就被打的頭破血流嗎?」我假裝很嚴肅地說。以柔是個講道理的孩子,只要我說的理由能說服她,她一定遵從。現在看到媽媽居然不守規矩,當然馬上發言矯正。
 
我在腦裏快速的轉著主意,想著要不要再訂一個「晚上的路比白天安全」,或是「晚上卡車少,比較沒有小石頭會被濺起來」的conditional rule。可是最後還是決定當個說話算話(也是自作自受)的媽媽,依依不捨的將窗戶搖上。
 
弄清狀況後的V,幸災樂禍的調侃:「你難道不知道對小孩說話要小心嗎?一不留意,你自己說的話就會come back to haunt you。」我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以前我最喜歡在晚上出去兜風,把車窗開的大大的,吹風吹的好過癮。」
 
在東部唸書的時候,有時晚上就會開車出去兜風。路在郊外,兩旁的原野暗無燈光,除非有月亮,否則四周就是黝黑的一片,得打遠光燈才看得清路。深夜裏,常常只有我一輛車在單線道的路上奔馳,偶爾才看得到另外一輛車孤獨的尾燈在閃爍。有時候我在車裏放家鄉的歌,在車中小小的空間裏稍稍一解鄉愁;如果心情不好,就大開車窗,讓涼風吹進來,亂髮紛飛的時刻,心中的不快或委屈似乎就能隨風而去。我總是開到心裡暢快些,才掉轉車頭回家。
 
那些獨自在暗夜的原野上奔馳的記憶,一直深藏心底。曾幾何時,我竟然落到無法在車裏吹夜風的境地(當然也是自作孽啦)。
 
還好,過了兩天有應酬,又到同一家餐廳吃飯,吃完後我順著原路回去。這次後座沒有小警察,我沒有罪惡感地搖下車窗,一瞬間涼風就湧進來,吹到我的衣衫裏。入夜的風透明冰涼,有些冷,但是晚餐喝過紅酒,身體暖暖的,冷風打在臉上反而有清醒之感。我把 PavarottiThe Best放來聽,他清亮的高音駕馭在呼呼的風聲之上,越拔越高。加州的高速公路上,無論多晚還是車子很多,路燈和旁邊的萬家燈火將公路照的通明,這樣截然不同的景象,卻讓我想起在完全的黑暗中馳車的過去。曾經多少個風中疾馳的夜裡,我一再問自己,這樣寂寞的日子,何時會結束?然而記憶總是不免被蒙上一層玫瑰色吧,此時回首那段暗夜中獨自吹風駕車的日子,竟是無限懷念。
 
總說時光流逝一去不回,但總會有某種時刻,流年的潮水湧回,忽然就把你帶回從前的日子,剎時間與青春的自己在黑夜中默然相對:孤獨的、徬徨的、但又是那麼純真而充滿希望的,青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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