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結婚週年紀念日，我跟V都會互相交換卡片。今年因為疫情的關係，不想特地繞道去買卡片，就算超級市場有賣，我也不想去摸許多人碰過的卡片。
週年前一天，我抽出一張白紙，摺一半，外面可以畫封面，裡面寫字，這樣不就像卡片了嗎？我還特地拿出一支紅色的簽字筆，畫了一顆心，往下畫出兩片葉子，還稍稍裝飾一下畫了兩條脈絡（以柔後來說葉子不是那樣畫的），反正美術啦、勞作啦這些需要手工和藝術細胞的東西從來不是我的強項，心意到了就好。
第二天起床，我把這張簡單的自製陽春卡片放到餐桌上V的座位，發現我的卡片已經在我的位子等我了。這陣子V除了出去騎腳踏車或散步，沒有去任何地方，那麼這個卡片哪裏來的呢？打開才知道原來這是他以前買的母親節卡片，現在將母親節的字眼槓掉，權充週年紀念也是可以的。
我們寫給對方的卡片都提到今年無法慶祝，別提去看個球賽或聽音樂會，連出去吃頓飯都是不可能的。（所有的餐廳都關門了，只能外帶。）但是最重要的是家人都平安，期待能夠安度難關，日後總有慶祝的時機。
雖然如此理智地互相安慰，但是我心底還是有些失落。因為今年我們結婚二十五年，本來是要好好旅行慶祝銀婚的。新年期間，我特地去圖書館借了好多本旅遊書，一一翻閱，想看去哪裡度假比較適合。最後選擇了去義大利的藝術聖地佛羅倫斯（Florence）和風景如畫的托斯卡尼（Tuscany)。以柔上了大學，我們第一次不需要暑假跟遊人擠，因此規劃好五月初，春暖花開的季節去度我們的銀婚之旅。我買了兩本旅遊導覽，做筆記並標註，規劃了兩個禮拜的行程，二月初買飛機票、訂民宿，甚至連最熱門的兩所藝術館我都先預訂了門票。
（重要的頁數都標明，裡面的畫線更不用說了）
到了三月初，義大利的疫情開始發展，從米蘭開始封城，繼而成為全國性的關閉。那時候我還天真地想，這樣的緊急狀況應該不會持續太久，五月初應該還能成行吧。
後來病毒侵襲如山倒，不止義大利或歐洲，美國也被影響，三月中的時候美國禁止歐洲的外國人入境，引發一陣恐慌，我才察覺長期抗戰的可能性，銀婚之旅大概不保了。
民宿雖然付了一半訂金，但是只要一個禮拜以前取消，就可以取回訂金。我早就知道得取消旅行，但是因為心中的抗拒，遲遲沒有採取行動，直到結婚紀念日後一天，我狠下心終於上網一一取消。義大利的幾位民宿主人在一個鐘頭以內紛紛回信，表示能夠理解， 信中仍充滿對未來的樂觀，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承諾，日後一定會再跟他們訂房的。
我買的機票是不能退款的，但是我很鎮定，並沒有試圖退票，而是靜觀其變。果然最近航空公司自動取消班機，雖然只先拿到一年內有效的票卷，但是若是一年內沒有用，還是會退錢的。我拿到票卷後，這次的旅行真的是完全取消了。
一切定案後，我覺得該做點什麼才能扭轉失落的心情。
於是我先從後院開始。一棵日本楓樹長得很茂密，遮住了我從廚房看出去的視野，於是我拿了長剪，爬到椅子上開始把擋住陽光的枝葉都剪掉。另外，在紗窗和窗子當中結了許多蜘蛛網，我爬到廚檯上，用一支筷子將紙巾塞進去，將蜘蛛網清掉，讓窗子回復明亮的面貌。
這些勞力的工作都做完了，還是不太甘心，因此我又上網， 發現五月初就離上次捐血滿八個禮拜，可以再度捐血，馬上訂下時間。最近許多人失業，無法買食物，因此食物銀行（Food Bank）亟需志工將樂捐的食物裝袋運送，我又幫自己和以柔報名連續兩個禮拜六去裝袋，各一個半鐘頭。既然銀婚之旅無法成行，起碼做點好事，讓自己心安一點。
多年以後，我們都可以驕傲地說：2020年的疫情大爆發，我們正好身在其中。 V和我都會記得，二十五週年的義大利之旅沒能兌現，但是我們全家都健康，幸福地聚在一起，家的空間也夠大，能容三個人分別上班上課。V年紀較大不方便去公共場所，以柔和我就代替去做點幫助社會的事。義大利總還會在那裡等著，我們在疫情當中堅定地呼吸，並且散發出一點溫暖，才是慶祝的最好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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