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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只有三個人,可是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不同國”的。
 
晚餐時,以柔聊著學校的事。她說:「很多時候同學問我一些太明顯的問題,我就會站起來,跟她們握手說,『你好,我是林以柔,很高興見到你。』」我莫名其妙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以柔說:「你不懂哦?這樣吧,我舉個例子。例如我的同學問我,你昨天有預習今天要考的試嗎?我就說:『你好,我是林以柔,很高興認識你。考試前我從來不唸書的。』」
 
我的心一沈,說:「什麼?你考試前從來不準備?我不知道你會這樣耶。怎麼可以有這樣的習慣?!」這話一滾出來,我就隱隱覺得不對勁。其實以柔常常會說第二天要考試,練習完了還會常要我或把拔考她,這哪是沒有預習的習慣?
 
於是我又對以柔說:「不對呀,我常常看你預習考試,不是嗎?」以柔誇張的拍她的額頭,和把拔互望,然後兩人大聲的對我說:「馬麻,這是Sarcastic,你完全沒聽懂嗎?」V接口說:「你剛剛那麼正經的問以柔為什麼不預先準備考試,我還以為你也給她sarcastic回去,還覺得你假裝的很好嘛!」
 
Sarcastic直接翻譯是諷刺,不過他們的用法不見得是諷刺,而是故意說很明顯的反話,間接的意思就是,你認識我多久了?難道不知道考試前我一定會準備,怎麼還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偏偏我這個腦筋很直的媽媽,完全不會轉彎,她說什麼我就相信什麼。
 
其實不止他們,我的同事也一樣。有一次我跟丹麥的同事視訊開會,等我的討論完畢,丹麥同事笑嘻嘻地說:「你的時間控制的很好,到目前為止我們完全準時。」我報告的時候,電腦右下角的時鐘被遮掉,房間也沒有時鐘,既然他這樣講,我就信以為真,還得意的說:「不客氣。」結果我將presentation關掉,瞄了一下電腦中的時鐘,天啊,我們的討論比預期時間足足超過了十五分鐘!這時我才了解他剛剛說我準時是諷刺的,虧我還不慚愧的說「不客氣。」害我的臉一下羞的漲紅。
 
這也是那天晚上我恍然大悟後的問題:「別人問一個問題,我就直接回答,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為什麼要故意說反話?」他們父女倆看著無藥可救的媽媽,一下也說不出話。這樣講話有趣多,難道我不懂嗎?
 
V歎一口氣說:「這是我們交流的方法,大部份的人一聽就懂,而且會覺得很幽默。不過你的腦筋這麼直,也沒辦法。這樣吧,我們做一個板子,上面寫個大大的S,你快要掉入陷阱的時候,我會把S舉起來,你就知道我們在說反話。這樣行了嗎?」
 
果然,後來我們又有許多談話,只要我開始變臉色,V就將手舉高,說:「S!」有時候他說:「S,Big S。」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我一聽當然也知道是sarcasm,只是一些比較細微的地方,比較難分辨。
 
不過教育的過程,也會踢到鐵板。前天我跟V說:「我的後胎有點軟,你可以幫我灌氣嗎?」他問:「Camry還是Hugh?」我以為他明明知道是腳踏車,故意逗我,遂說:「你在sarcastic嗎?」他說:「沒有啊,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哪輛車。」我說:「喔,腳踏車啦!」我本來都是直來直往,現在他們反而讓我疑神疑鬼的。
 
以柔那天在說樂團的事,打擊樂器的同學在前晚的表演拍子不對,因此第二天老師特地去跟他們談話,以柔要我們猜哪一個同學被老師叮嚀最久。我知道有一位同學非常無厘頭,一定是她。沒想到V開始猜是另外的同學,他們倆就開始討論這個那個同學,就是遲遲沒提到我心中想的那位。經過不知多久,他們才很開心地說:「當然是那位老是不專心的同學啦!」果然就是我想的那位。我忍不住說:「一開始我就想是她,聽你們討論別人,還以為不是。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直說?」我轉頭問V:「你也知道是誰,為什麼一直提別人?還一板正經?」他說:「這就是sarcasm,我們都知道是誰,不過先轉到別的地方比較有趣,不是嗎?」我說:「什麼有趣?你們根本就是在說無關痛癢的東西,一點都不值得聽。如果你們所有的sarcasm都要舉板子,百分之九十講的話板子都放不下來。這樣吧,咱們做一個板子,上面寫NS,表示 “Not Sarcastic”,百分之十你們沒在講反話的時候舉一下,我再專心加入談話。其他打屁的時候,恕我就不仔細聽了。」
 
V反應很快地說:「不用NS,S就好,S for Serious。」以柔刷地從椅子站起來,拿起一張紙,寫上一個大大的S,她走到我們面前,將紙豎起來,說:「我們諷刺的時候這樣舉:S for Sarcastic。等我們認真的時候,就反過來」她將紙反轉過來(當然還是一個S):「Serious!」她調皮的講紙豎起來倒過去,說:「Sarcastic, Serious, Sarcastic, Serious!」他倆笑的東倒西歪,我先是瞪著這兩個無藥可救的smart aleck,最後也無法控制的跟著他們捧腹大笑。
 
以柔的這種靈活毒舌功,與V的家人如出一撤,當他們父女一來一往鬥嘴,我完全沒有招架的餘力;同樣的,他們對我相信每句話的無辜,也無可奈何。跟V結婚都快二十年了,我還是常常想起當初要跟他交往,許多長輩非常擔心,其中一個理由就是我們成長的背景文化不同,以後怕會有衝突。爸爸在我們的婚宴上的叮嚀,猶在耳邊:「你們兩人文化不同,以後要互相體諒,V陪我們吃米飯,阿慧也陪人家吃點麵包。」當時賓客都哈哈大笑。
 
我倒是覺得,夫妻間的相處之道,文化其實不暫太多的份量,細心的人換成什麼膚色也還是細心;如何互相尊重容忍,不會因為文化不同就有不同的方法。但是因為我們的文化不同,生活中常會發生這些趣事,我們認識二十多年了,如今還是常會發生“你到底在說什麼?”的現象,加上有活潑的以柔攪局,家庭對話常常以大笑收場。
 
V和以柔可能永遠無法理解,他們如何豐富了我的人生。有他們當我的夥伴,真是無比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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