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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V將GATE考試的通知單給我的時候，其實他的心是忐忑不安的。等我非常平靜的跟他討論我的疑問以後，他滿臉訝異的看著我，說：「我以為你會很生氣的。」
他這樣想無可厚非。在家裡，他平常跟以柔嘻嘻哈哈的，總是我在督促以柔的功課有沒有寫，鋼琴老師給的曲子有沒有練好，被子睡衣有沒有摺，等等等等，也難怪他以為以柔如果考不好，我會生氣。
但是其實我從很早就體會到，以柔雖然是我和V基因的組合，卻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我也許能用自己的態度影響她，在某一個程度要求她做一些事，但是除此以外，她的所作所為，都不是我能控制的，只能依照她的個性，盡力幫助，讓她能在適合自己的環境下，健康快樂的成長。
說來容易，做起來卻不那麼簡單。因為以柔的個性和我非常不同，讓我很難有同理心。
我的個性嚴謹認真，小時候回家功課一定先做，沒做完不敢出去玩；媽媽叫我學鋼琴，我從來沒想過要反抗，時間到了就乖乖坐下來彈，練到熟了才會溜下鋼琴椅；第二天要考試，我沒有準備到放心了，絕對不敢去睡。凡事盡全力，是我天生的個性，沒有人逼過我。但也因為這樣拘謹的個性，容易因為沒有準備周全就患得患失，特別放不開。有時候覺得這樣的個性，很難有樂觀健康的人生。
以柔則是跟我完全不同。她從小就是個沒有居心，快樂活潑的孩子。記得她還小的時候，有時候要懲罰她，知道她每個禮拜最期盼週末看電視，就罰她不准看。沒想到她很容易就接受現實，還會解釋：「你不是說看電視對我不好嗎？不看就不看，我反而不會變呆。」一整個週末她找許多東西來玩，自得其樂，一點也不受沒看電視的影響。讓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找到她真正在乎的事情，來讓她有受懲罰的感覺。（黑心的媽媽！）
她也是個大而化之的孩子。如果可以做七分，她絕對不會做八分。拿學校的習題回來，我們總是會發現粗心的錯誤，要她寫完再檢查，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家長會的時候，老師說以柔學習能力強，也勇於舉手回答，不過就是很”silly”，這也是以柔活潑的個性，容易跟著別人起鬨。老師覺得以柔可以再加強的地方，是她的作文。她總是點到為止，不會往深處延伸，但這也是她懶得多下功夫的個性。中文的日記寫了那麼久了，每篇都還是流水帳。只有上次跟好朋友吵架，一口氣寫了五頁的日記，害老師嚇了一跳。
雖然有時候會搖頭歎息這個孩子真混，但是我更常想，她這樣隨緣且喜的性格，一定比我有更快樂的人生。
當我看到她GATE考試的成績，又聽到她說以為不重要，就沒有好好寫，一點也不意外。我也從來沒有預設立場，一定要以柔上資優班，覺得無論是什麼樣的路都是有出口的。但這也不表示我們就順其自然，既然以柔一口就說要「重考」，加上她的成績與我們的認知不同，我們都覺得有再多研究GATE系統的必要。
接下來的過程，對我和V都是震撼教育。
因為從大班到三年級，每年都有分班，我們天真的認為，雖然四年級開始有GATE的班級，每年再分一次也不為過。可以想像如果有孩子在GATE學習的很辛苦，也許回來跟其他六分之五的孩子一起上學，會更快樂，也能更有信心。我們也能想像有些孩子比較晚熟，也許到某個階段就開始需要進GATE，這些孩子應該享有同樣的權利。完全沒想到，考試的結果居然決定未來六年的分班。
既是如此，居然只靠一次考試，還是特地不讓孩子知道輕重的情形下來測試，讓人難以置信。聽說十多年前，GATE會斟酌老師的推薦來決定名單。現在取消人為的因素，是否為了力求公平？但是孩子懵懵懂懂的寫試題，就真的公平了嗎？最誇張的是，我們後來才發現，原來學校每年考的OLSAT，是可以買模擬題來準備的。有心的父母，可以很早就為孩子準備。比較起來，以柔去Educational Psychologist那裡一對一的測驗，完全無法準備，又有溫柔的輔導，讓孩子不緊張，在最佳的狀況下，也許更能測出孩子的資質？（以柔跟我說，如果我去測試，一定也會喜歡那位叔叔的。）但是學校怎麼可能讓每個孩子去做一個半鐘頭、一對一的測試呢？
有天V送完以柔上學，正好遇見鄰居，她的大女兒是GATE的學生，老二H則與以柔同歲。V上前跟她說以柔沒考過的情形。她說H也沒考過，但是兩夫婦還在考慮如何告訴她，以及決定是否重考。以她以前是小學老師，和老大親身的經驗，她說其實孩子在班上有沒有學習，跟老師的關係很大，不見得上GATE就會學習的多好。她們還沒跟H說，也是擔心她敏感的個性，但是同時又提心吊膽，不知哪天會有同學來問GATE的考試成績。
果然有天以柔跟我說，一位好朋友說，她考了九十幾分，可以上GATE，問他們呢？以柔因為還沒有重考，不願多說，嘴巴閉的緊緊的；另一位朋友則說：「我媽媽沒跟我說啊。」可想而知她一定沒考過，父母還沒告知。美國的教育，通常是和自己比，例如你知道自己的程度（百分之幾），但是不知道別人的成績，不像我們以前，從第一名到第六十名都寫的清清楚楚。GATE的分班，第一次讓孩子有比較的機會，衝擊不小。孩子尚不懂價值觀，有些孩子以為上GATE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在學校炫耀，讓不少心靈受傷。既然老師考GATE的時候輕描淡寫，想必也沒有在課堂上給他們心理建設，還是要靠父母來幫他們打預防針。
追根究底，孩子的心態才是最重要的。當初我就有準備，如果以柔第二次沒有考過，要如何與她溝通，讓她坦然的接受結果。她考過了，我也是告訴她不用告訴同學。生命這麼長，許多經驗都只是過程而不是結果，其實不需斤斤計較。教育的目的，和父母能給予的，不也就是在他們成年前接觸適切的學習環境，從中摸索出自己的喜愛，繼而走出自己的路嗎？
最近深深體會，當父母是門大學問，比我以前學習的任何知識都要難。孩子是獨立的個體，我們能夠影響，不能捏造，到頭來，他們的人生還是要自己走自己決定。如何在他們離家之前做好充分的準備，真是我目前最大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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