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粉紅豹 @ 小城故事

以柔踢足球已經兩年了。

足球這運動，雖然在美國的職業球隊不風行，但是在各個城市中，卻是非常普及，到了週末，每一個大草坪上都可見到穿著鮮艷制服的小朋友在踢球。我們參加的組織叫做AYSO（American Youth Soccer Association），由熱愛足球的父母親充當業餘教練或裁判，投下的心力非常多。孩子不分能力都能參加，比賽的主旨也是以鼓勵運動員精神為主，強調享受打球的樂趣，而不是汲汲於比贏球賽。

因為教練都是在自己的工作或生活之外要抽空來訓練球員，沒有組織能力的就比較沒有效率。今年秋季的教練早早就打電話到隊員家裡，召集孩子去練習，與以前的教練到最後關頭才練習，非常不同。原來教練Julie是三個孩子的媽媽，有無窮的精力，教孩子打球要求很高，但是該鼓勵時她也不吝惜，讓我十分佩服。

（教練通常都帶自己兒女的隊。倚靠在媽媽身旁的就是教練女兒。）

這個球隊有九位八至九歲的女孩，因為她們的制服是粉紅色的，就自己取隊名為Pink Panthers（卡通裡的頑皮豹）。但是我不得不說，我們這些女孩，比起頑皮豹真是可愛太多了。

Jillian是教練的女兒，身材小巧，可是搶球踢球比誰都強。她踢球的時候全身的力量都傳到腳上，身體與地面成為45度角卻還能保持平衡，讓人看得瞠目結舌。她全場竄跑時，像一顆發射的火箭，飄散的金髮就在球場畫下一道道的金色光芒。

（Michael Jordan和Greg Maddux打到舒暢時都會伸出舌頭，我們Jillian也會這樣。）

皮膚黝黑的Ellery是助理教練的女兒，個性開朗，有老大姊的派頭。這張是她射門得分後與隊友勾肩撘背的模樣，欣喜的神情不言而喻。童年的歲月，快樂是如此的觸手可及。

有次比賽後的點心是brownie，女孩們紛紛興奮地伸手取食，只有Ellery雙手一擺，無奈地說：「我不能吃。我對巧克力過敏。」剎時間嘆息聲四起，連我的心都不禁一揪，不能吃巧克力，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事。她的隊友們七嘴八舌建議：「你有沒有告訴聖誕老公公，叫他讓你不要過敏？」Ellery說：「沒有，但是我每晚都在等流星。可惜它們掉的太快，我都來不及許願。」她純真的語調，害我掉轉過頭去偷笑。

（Ellery在球場上也是很英勇的。）

來說說我們家這位球員吧。

我會讓以柔去打球，是有私心的。如果說讓她學琴，是希望她能享受到我在彈琴當中得到的樂趣，那麼讓她去打球，即是盼望她能彌補我運動不行的遺憾。我當然知道，運動神經有無，是自然天生，勉強不得，可是如果早點加入團隊運動，把底子打好點，總比年齡稍大在球隊中明顯落後要好。這也是為什麼年年讓她去學游泳，有些運動學了就會，基礎打好，以後自然不畏懼。

球季開始不久，有日V看完比賽回家，嘆一口氣，說：「咱們以柔還真不是打球的料。連跑步時的膝蓋都是不彎的。」果然我去看球時，發現她總是比人家慢半拍，就算衝到球前，也會不由自主的停下來，愣在那裡。好幾次我忍不住用別人聽不懂的中文朝她嚷：「以柔，踢！」可是她就是做不到。暗地問為什麼不肯大力踢球，她說：「你難道不知道踢球腳會痛嗎？」我愣了一下，小腿不是有保護嗎？她指指腳，說跟別人搶球，同時踢在球上時，腳會痛。我嘴張大大的，很想說，不踢球，那你上場幹嘛？可是腦裡同時想起自己從來就最不敢接球，從小到大，有球朝我飛來時，我的反應不是躲開就是把它打掉，甚至有人要丟鑰匙給我，我都會不覺一邊用手擋，一邊大叫：「不要丟！」這樣的媽媽，生出害怕踢球腳會痛的女兒，能怪誰呢？

只能與V自我安慰的說，運動神經與fitness是兩回事，就算她無法在團體運動跟上別人，我們還是可以幫她挑別的運動，陪伴她走上健康的人生。

然而就在開始計畫讓以柔訓練比較個人的運動時，她卻在教練的鼓勵，與隊友的練習當中，慢慢的進步了。我們發現，球季過去一半以後，防守的時候，她能很快的跟上運球的對方，有效擋住對方的攻勢；追上球時，也可以毫不猶豫地踢出去，有幾次球還真是強而有力的飛出去呢。

當然我知道，以柔永遠不會成為明星球員，但是她漸漸進步，成為可靠的防守球員，能在隊伍中盡一己之力，已經難能可貴。並且在球隊中交上好朋友，一同贏球一同輸球，建立起共患難的情誼，是無可取代的經驗。她從一開始嘟囔說打不好、不要去打，到現在努力認真並有成就感，是我們完全預料不到的。

粉紅豹隊初出師時，幾度不利。但也不能怪她們。剛開始交手的隊伍裡的女孩兒比她們個頭大，對方偶有厲害又高大的女孩，滿場飛騰，真是無人能敵。一場又一場的輸，女孩們越打越沒信心，我想，這也是一種學習呀，尤其，有時候學輸，比學贏還要可貴。可是這個年齡的孩子不懂，她們只是一頭埋到媽媽的懷裡，委屈的說：「又輸了。」我們也只能撫摸著她們柔軟的頭髮，給予安慰。人生的功課，你們還只是初初學習呀。

幸好我們有Julie 這位好教練。她不屈不撓，一再為女孩兒打氣，每個禮拜兩次的練習中，不斷認真地教她們如何傳球、運球、和踢球。比賽時，即使射門不成，教練也會大聲鼓勵；當對方將球踢高高地飛過所有的防守員進門，教練會說：「That was a good kick. There was nothing we could do.」女孩們傳球俐落、或防守嚴密，即使與射門無關，教練也會大聲誇獎；可是如果射門得分，但該傳球而沒傳，教練也會急忙說：「下次別忘了傳球！」當對方一再得分，教練總不忘將守門員摟到懷裡，說：「你做得很好，知道嗎？」

就這樣，我們的粉紅豹隊越打越好，女孩們學會互相呼應：「傳給我！」，也彼此守護，有天我們終於以極少的距離打敗了另一隊。比賽結束時，看著一個個臉龐紅撲撲的女孩跳躍歡呼，我激動地將手拍紅了，同時眼淚居然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總說輸贏不重要，但是對一個力爭上游的隊伍，能夠打贏一場球賽，是多麼值得慶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