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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去找老師和在母系任教的同學S吃飯,因為晚上還要和學弟妹進行系友座談,於是下午的空檔,一個人在校園裏亂逛。
在椰林大道上看到絡繹不絕的腳踏車,我懷舊的視線裏,卻見到一種新的搭便車法,由後座的人扶著騎腳踏車人的肩膀跨站在後輪上方,路途中並照到這種後輪裝有「火箭筒」的腳踏車。不解的是,這輛淑女車(還有在丹麥看過的skirt guard呢)明明有後座,為什麼還要備有「站位」?是因為站著的視野比較好嗎?
第一站先去舊圖書館,也就是現在的校史館。進去後,驚喜的發現裏面還保留幾排舊圖的書桌和檯燈。這幢房子可能是我大學四年,除了系館以外最常去的地方,除了喜歡古樸的木質書桌,更深深喜愛書桌上渲染著的黃色燈光,在陰雨天時更添溫暖。遂捻開一盞燈,請S幫我和書桌及檯燈照一張相。回來後審視這張照片,覺得臉上早已失去純真稚氣的我,襯著充滿青春記憶的背景,實在很不協調。
無生命的建築與家具永如當初,有血有肉的人們卻隨著歲月老去,究竟什麼才是永恆?
雨一直下著,風也不小,我撐著S好心借我的傘,勉強騰出一隻手來按快門,照的都是以前上過的教室大樓。這些舊教室許多已見斑駁,但是曾在裡面上過的課,回憶起來都混淆不清,是在新生大樓上的國文課嗎?微積分是在普通大樓還是綜合教室上的?我一直想把回憶拉回來,可是又抓不著線頭,心慌慌的著不了地。我慢慢往前走,不久看到路盡頭的思亮館,不自覺的微笑起來,終於見到一幢有鮮明記憶的教室了,這是我們以前作實驗的地方。說也好笑,這些化學或生物實驗課,從來不是我的拿手課程,照著課本做出來的結果常常與預期不合,好像也幹過修改數據的事,這樣的人,居然日後與實驗為伍,也算是世事難料吧?
這樣慢慢的走,居然逛掉一個下午,因為沒有穿適合走路的鞋,走得腳和小腿都痛極,因此決定去臺一吃湯圓慰勞自己,三四顆大大的芝麻湯圓,放在熱騰騰的花生湯裏,是久已不曾嚐過的滋味。咬破湯圓的皮,裡面的芝麻嘩的一下就全流進湯匙裏;嚥下甜甜的芝麻,再嚐一口花生湯,細細咬著柔軟的花生顆粒,我像是「芭比的盛宴」電影裡最後那場餐宴中,蒼老冷漠的村人們,首次嚐到了美食而幾乎要感動落淚。
在臺一時,以為這碗芝麻湯圓花生湯足以爲當日劃下一個圓滿的句點,沒想到晚上的一番座談,又在心中攪起千層浪。
S要我跟學生談談我的求學及就業歷程,告訴學弟妹日後可以有何種的出路。我想,能藉這個機會分享一些過來人的心得,並介紹美國生技公司的情形,倒也是機會難得。那天晚上來了許多學弟妹,席間討論情形踴躍。我第一段說的是大學求學的心得,可能是說了太多唸書的事,坐在前排的一位同學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居然是:「請問學姊在大學時有沒有參加社團,或是有沒有羅曼絲可以跟我們分享的?」社團二字聽懂了,可是「羅曼絲」裏的這個絲字卻不知為何讓我想成銀絲捲的絲,害我又想到吃的東西去,居然一下答不出來。陪著學生參加座談的S一定看出我的恍神,於是他朗聲又幫學生重複一次問題,這時我才聽出「羅曼絲」三字是用中文說英文。這個小妮子,學姊我來分享研究精神,你居然想聽我的羅曼史?!心裏好笑,表面上用三兩句話隨便交代過去,說時瞄了一眼台下坐的兩位老同學,他們均望著我心照不宣的微笑,眼神交換的一剎那,過往的歲月唰地流了回來;只是我馬上低頭看了看草稿,清清喉嚨繼續演說,就這樣,倒回的流水歲月又瞬間消逝。
原來是兩個鐘頭的座談,因為結束後好些學生又湧到台前問問題,一直到九點半才結束。待我上了捷運,才訝異地發現這麼晚的時分,火車裏居然還擠得水洩不通,許多用功的高中生一手抓著把手還一邊站著念課本或筆記,我這個美國小城來的鄉下土包子,見到晚間的都市呈現如此的生命力,有種無名的感動。
前兩個多鐘頭一直在說話對談,我的腦子一下還静不下來,望著車窗裏反射出的我疲憊的臉,腦中閃過另一個座談中被問到的問題。
就是那個問羅曼絲的小女孩,在「中場休息」時又跑到台前來問我另一個問題:「你大學四年這麼認真唸書,有沒有什麼後悔的事?」當時我用科學分析的態度,理智的回答「 沒有」。
然而此刻在冷冷光線下的捷運車廂裏,週遭圍滿陌生人之際,我又輕輕問了自己一次,究竟,有沒有後悔的事?
答案其實已經纏繞我一整天了:在舊圖輕觸桌面時,經過系館的側門時,思亮館外看學生作實驗時,醉月湖畔… 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夠重來一次,能不能過得更好,更快樂點?四十歲的我回首,清楚地看出二十歲時的幼稚、任性、與不成熟;只是,就算歲月倒流,因為還沒有日後的歷練,二十歲的我還是會犯同樣的錯,傷同樣人的心,一樣會在四年中嚐盡最甜蜜及最傷痛的滋味。無論重新走多少遍,路的盡頭終究是覺今是而昨非。
這,也許就是歲月最殘酷但也彌足珍貴之處吧:因為過往之事不可尋,才更要珍惜當下;曾經傷過的人,不再有道歉或彌補的機會,但是如果從今而後能夠真誠對待身旁的人,那麼過往的歷史也許能因此而被賦予新的意義吧?
捷運到了終點,冥想許久的我終於感到一絲平靜的心情。於是又振作精神,朝家中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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