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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已經本來不想寫的,覺得講出來,大家就知道本格主是個多麼心胸狹窄又自尋煩惱的人,有失顏面。不過自從上禮拜發生一件事以後,決定還是寫出來吧。反正大家在小城交往一場,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嗎?嘿嘿。

 

我的運動課是小城市中心辦的,付費的方法就是上網或是去市辦公室買運動證,可以只買一次上課的費用,或是五次、十次、甚至二十次的課程,付錢以後就會印出一張「上課證」(punch card),根據買的課程次數,總共就有那麼多圓圈畫在卡片上,此外每一張證件也有一個獨特的號碼。

 

 

市政府的規定是每次去運動課得帶這個上課證,老師會幫你在卡片上打洞,然後學生在一張紙上登記上課證的號碼並簽名。等證件上的洞都打完了,這張舊的證件還給老師,自己再去買下一張上課證,那又會是不同的號碼了。

 

我的老師已經教這門運動課二三十年了,許多學生也是跟著她這麼久,她覺得應該信任學生,不需要親自在卡片上打洞,於是我們都是上課前自己打卡和簽名。等卡片的所有圓圈都穿過孔了,就放進檔案夾裡,再去買新的上課證。小城的政府機關也很隨便,我們用完的卡片從沒見收回,簽名的紙張好像也沒檢查。不過大家都很誠實,這個榮譽制度也就一直持續下去。

 

去年夏天來了一位新同學,她總是稍稍遲到,一到就馬上開始運動,不像其他人有時間先簽名打卡。我們中間會暫停喝水,大家去教室外繞著庭院走幾圈,某幾次我剛好在教室內,見到她去桌子前簽名,卻沒見她拿出上課證來打洞。因為發覺有異,後來我就特地注意,發現她真的從來沒有打卡過。最直接的推測就是她沒有付費,既然老師不查證件,小城的辦公室也沒有對照註冊和簽下的證件號碼,她自然可以投機,長期免費上課。

 

寫到這裡,得解釋一下本人個性的缺陷。

 

我向來是個一板一眼、遵守規定的人。有一次跟V出去吃飯,很難找停車位,最後終於找到一個九十分鐘的停車位。我有點擔心吃午飯會超過時間,是不是再去找個可以停久一點的位子呢?V說,除非警察已經來過,否則就是晚回來十幾二十分鐘,也應該不會被罰單的。他說這叫做“calculated risk”。果然後來稍微晚點回來,也沒事。

 

在哥本哈根坐火車,也是信用制度。火車票也是punch card,可以買張用十次的票。上車前把票放進一個黃色的箱子裡,就會打一個洞,並且蓋章印上當時的時間。在火車上,偶爾會遇見車長來查票。檢查的頻率不是很高,但是若被發現沒有打洞,會被罰很高的罰金。

 

有一次我匆忙趕著上火車,忘了打洞,快到站了才忽然間想到。如果完全忘記也就算了,發現以後我就開始冒冷汗,掙扎著要不要下車去補蓋章。內心交戰許久,下一站停車的時候,我還是跳下車去打洞了。因為箱子在月台的邊緣,等我打完洞,原來坐的火車也開走了,還得等十分鐘才能重新上車。但是我寧願多等這十分鐘,也無法明知沒有買票還厚著臉皮繼續乘車。這一點我實在沒有盤算“calculated risk”的本領。

 

因為我是如此守法,面對不付費卻照樣來上課的同學,很難理解。我也很訝異似乎全班的同學,包括老師,只有我注意到她的舉動。有一天我特地早點到教室,趁只有老師在的時候,跟她說了這件事。老師十分訝異,可見她從來沒有仔細觀察過。那天這位同學來到,老師正蹲著調她的音樂喇叭,她調皮地看我一眼,作勢要觀察同學的舉動,果然她又是非常隨意地簽名了事。

 

那天上課的時候,老師邊帶領運動,邊向全班同學說:「你們知道嗎?市政府的規定是我得幫你們打卡,我的長官也一直以為我是如此做的,但是因為我信任你們,才讓你們自理。所以請你們一定要帶上課證來打洞,如果怕忘了帶我可以幫你們保管。總之不要忘了打卡。」

 

老師以為講得如此明白,那位同學應該能夠改過自新。可是下次她來,仍然故技重施。

 

我的老師是很不喜歡直接溝通的人,因此明明只有一個人需要改善,卻跟全班宣布說不要忘了打卡。但是如此一來,遵守規則的人莫名其妙,沒打卡的人可以裝作沒聽見,繼續我行我素。

 

過了一陣子仍未見改善,有一次我跟老師單獨聊起,她感嘆地說:「這情形真是尷尬,我得跟她說才行。」話歸如此,下一次她又是在全班面前叮嚀:我的上司以為是我為你們打卡,但是我信任大家,才讓你們自己來,千萬要打卡才行啊。然而那位同學仍是無動於衷,上課時照樣簽名了事。

 

我心裡明白,這其實不關我的事,只有老師和市政府會受牽連。尤其老師應該是從我們的學費中抽成吧,但如果她不在意學生不付錢上課,干我何事呢?

 

雖然如此,這件事仍然卡在我的心裏,很難放下。尤其這位同學每次來都站在我旁邊,我見到她,心裡就是不爽,如果做的運動得面向她,總是刻意轉移視線,就是不想看她。跟家人抱怨,他們都說如果見到有人鑽漏洞,也是會不能理解,但不會像我這麼懊惱。以柔更說,既然如此不爽,直接去問這位同學呀。但是如果我親自去質問她,她大可以不理我,畢竟我沒有權利過問她的舉動,因此我遲遲沒有採取行動。

 

當主管久了,行動力很強,只要觀察到法規之外的行為,都會主動告知同事,尋求改進的方式。然而在這個「打卡事件」,卻無處著力,讓我很不開心。

 

其實我也不想為這麼小的事煩惱,因此特意用不同的層面來開導自己。例如,只要老師不檢查,就算這位同學開始帶上課證來,也有其他取巧的途徑。例如她可以只買一張上課證,然後重複使用,反正是印出來的,又沒有人檢查號碼,洞打完了,再印一張,重複使用並編造不同的號碼簽名就好。另外,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循規蹈矩的,阻止一個人鑽漏洞又如何,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我是不是太死板了呢?

 

其實大部分的人都很守規矩的。一位同學十二月份只來一次,就說這個月不能來上課了。因為她用去了上課證的最後一個洞,而這個月的預算已經滿了,她不想再花五次上課的錢來買下一張證件,只能忍痛犧牲上運動課的機會。(今年她就沒來了,因為上課的學費太貴,她付不起。)有這樣誠實的同學,也有厚臉皮、幾個月從沒帶上課證來的人。

 

我在心中反反覆覆地勸自己不要太在意,但是每次見到這位同學還是不免氣憤。幸好一上班就忘記了,直到下次見她又心中冒煙。不過基本上我已放棄任何希望,畢竟這是老師和她之間的事,老師都不要求了,我管什麼閒事呢?

 

我向來十分喜歡上運動課的,但是有這位厚臉皮的同學加入以後,只要她來上課我就心情不好。還好,慢慢調適心理之後,起碼能做到不讓她太影響我上課的心情,可是我還是不喜歡看她,總是刻意別過臉去,更不要說跟她交談了。(唉,真是小心眼啊!)

 

上個禮拜三,喝水休息並繞著教室走的時候,我走近“簽到”的桌子,剛好那位同學正簽名完畢,我們不小心就成了並肩走路的情形。說時遲那時快,我都還沒搞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一句話就冒了出來:「你需要帶上課證來。」(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在天人交戰,要跟她說嗎?不要理這件事嗎?沒想到衝口而出的居然是這麼命令性的語氣。不是明明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也沒有權利要求人家嗎? )她神情自在地面對我,說:「喔,我從來沒帶上課證來耶。」(老師殷殷交代過那麼多次你都沒聽見嗎?)我說:「那你怎麼紀錄呢?(How do you track it?)」她說:「我回家以後會在卡片上槓掉一格。」我說:「這樣不好追蹤(track)吧?我們都應該帶卡片來上課的。」

 

此時我覺得已經點到為止,就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同學們還在繼續繞圈,我卻把啞鈴舉起開始練習舉重。壓在心中幾個月的話終於吐露出來,大快人心,腎上腺素也大量激發,我快速地擺動啞鈴,無窮的力量不斷冒出,好似再重我都能舉得起來。心中大聲呼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回家後興奮地跟V說,我終於當面問她了!他調侃地說:「你終於有機會執行正義了喔?」他又問:「如果她下次照樣不帶上課證來呢?」

 

我想了一會兒,說:「Then it will be time to get over it.」

 

這句話講出來,我才明瞭之前懊惱的癥結所在。

 

我原來選擇不跟她對質,是因為就算問了也沒用,畢竟我是沒有執行權的。因為如此我才壓抑了這麼久都沒有採取行動。

 

但是,為什麼講了之後,如釋重負的解脫卻轉化成飛上雲端那樣的喜悅呢?

 

我感到的欣喜程度與之前的鬱悶是成正比的。原來之前的不開心不見得只是抱不平,而是我平時的個性就是凡事盡力而為。這件事我明明覺得不合理,卻遲遲沒採取行動,不像平時的自己,才會悶悶不樂。講出心中的話以後,瞬間感受到的快感,不是代表從此她就會改變,而是我終於做自己了。

 

我講出心中憋了很久的話就夠了,再來的發展不是我能改變的。老實說,之前她聽了老師的要求還是可以當成耳邊風,我跟她講的話更沒有權威,我想她十之八九還是照樣我行我素吧?付費的流程本來就有瑕疵,就算這位同學沒有鑽漏洞,一樣能被其他有心人利用。如果我還是繼續被這位不繳費的同學困擾,就真的是自尋煩惱,未免太傻了。

 

原來繞了這麼多圈,只是在找有話直說的自己啊!

 

後記:

 

這篇是二月十一日寫的。因為天空部落在改版所以一直遲遲無法貼出。有人好奇這位同學後來如何嗎?

 

嗯,我還沒有解答。我跟她的對話過後,她只來上過一次課。我沒見她進教室,等我轉身,她已經在簽名了,無法確定有沒有帶上課證來。反正我的心事已了,接下來的事就當作過眼雲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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