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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週家長會，老師與每個學生的家長個別會面，把這學期以來小朋友做的作業拿給我們看，也將閱讀、寫作、和數學等方面的評分與我們分享。
我們才在老師面前坐下，他就以無法想像的溢美形容詞來誇獎以柔在學校的表現。他的語氣真誠又激越，害我聽到眼睛都濕濕的。言談之間，他又用以柔的作業來證明他的觀察，讓我不由不相信，這孩子在這學期中，又進步了許多。
但是老師所有的讚美中，都沒有他最後的形容要深得我心。他說，以柔學習能力很強，但是她並沒有競爭心（She is not competitive），反而是以非常謙虛的態度來看待自己的能力（She treats her ability with humility）。
我非常喜歡他用的"humility”這字。這是我最珍惜看重的特質，希望她永遠也不要失去。
不由想到，早晨上學的時候，我跟她說今天是家長會：「你猜老師會跟我們說你怎樣嗎？」以柔聳聳肩，不做猜測。但是她問，老師會給你們我的report card嗎？我說：「對呀。今天會拿你的成績單。」美國小學的成績單非常簡單，每個項目只有分一到三級，”一＂是還要加強，”三”是到達學期的標準，小朋友通常上學期只會拿到一或二，但是下學期的目標是達到三。只有寫作的項目分到五級，但也只是到三就算到達標準了。以柔聽說我會拿到她的成績單，忽然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說：「如果我只有拿到一呀。」頓了一下，又解釋：「是一二三的一，不是Excellent的E喔。」「那我是不是會被held back呢？」我笑了：「那叫做留級，被留下一級嘛。」然後我開玩笑地說：「如果被留級也不錯呀，這樣你就變成班上最高的人。」
這個帶給老師無限成就感與驕傲的孩子，早上還在跟我討論留級的可能性，真是好玩。
有次張老師考中文聽寫，以柔高興的跟我說她考了甲上。我說是嗎？但是後來聽她說是八十幾分，我皺皺眉頭說：「那不會是甲上，應該是乙上吧？」她敲敲自己的頭說：「啊，對喔。是L考了98分，她才是甲上。」但是隨即她又興高采烈的說：「可是你知道嗎？有一個字，全班只有我答對。哈哈。」原來全班最高分是L只寫錯一個聽寫的生字，其他的小朋友也都沒答對，剛好那個字以柔答對，她就很高興了。
我摸摸她的頭，嘴角無法抑制一直要浮上來的微笑。她是天生的樂天派，八十幾分沒關係，反正她總是可以找到正面的意義來讓自己開心。
我們晚上的時間總是不夠用，吃完晚飯不久我就會催促她去練琴。在我來說，把該練的曲子一一練完就好。「最短的時間做最有效率的事」是我一向的習慣。但是以柔開始彈琴後，我會忍不住問：「那首不是通過了嗎？」「對呀，可是我很喜歡啊。」果然，通過的曲子表示已經彈的很好聽了，因此以柔就一彈再彈，也不理會那首其實已不再需要練了。然後，又聽她把譜翻到後面老師還沒交代要彈的曲子，自己在琴鍵上胡亂摸索。原來是聽過好朋友彈，很好聽，所以想試試看。
她可以這樣摸個十分鐘，卻還沒開始練該練的曲子。在我「成人」的現實眼光，這樣只是讓練琴結束的時間延後。但是我也領悟，這表示所謂「練琴」對她並不是苦差事，而是玩樂享受的成分較多，這不是最好的學習態度嗎？於是就任由她去玩。甚至當她翻到好聽的歌而不會彈，叫我去彈給她聽時，我也會吞下「你不是應該先練該練的曲子嗎？」這樣的話，隨她的興致彈給她聽，等她玩夠了自然會開始練曲子，還會一邊彈一邊哼歌。
現在以柔有喜歡的老師帶領她進入音樂的領域，一首又一首好聽的曲子，在以柔的手下動聽的流出，她也能自得其樂。既然玩樂中學習最適合她，也就隨她用自己的方式學。
以柔是個愛笑而個性開朗的孩子，從她愛看的書名就知道，例如"Captain Underpants”，主角只穿一條內褲（！），還有"The Plant that Ate Dirty Socks”，都是詼諧、輕鬆、有趣的書。總是聽她邊唸邊嘰嘰喀喀地笑。但是例如Harry Potter，她唸完三集就不想唸了。最合胃口的是Calvin and Hobbes的漫畫，可以倒背如流，唸到好笑的就過來讀給我聽。
她最近去測學習能力，居然字彙的認識已經超過三年級的程度。我私下跟V討論，奇怪，也不見以柔唸什麼深奧的書，怎麼累積了那麼多的字彙。V瞪我一眼說：「你自己不是沒有唸過Calvin and Hobbes，難道忘記裡面用的辭句嗎？那是寫給大人的書，不是小孩的。」
當老師訴說以柔學習的進度時，我忍不住想，看以柔上學總是開開心心的模樣，好像都在玩耍，沒想到也不知不覺的學到這麼多。老師最後拿出一本小朋友做的書，我一看就記得這是花了好幾個禮拜做的project。老師交待了作文的限制：故事裡要有海龍王（King Neptune），美人魚，還有三個潛水夫，而這些人在故事中要會面，其他的故事隨小朋友編，但是不能用"said＂，"went＂，"was＂，或是＂and then＂的字眼，用意就是要讓他們想各式各樣的動詞，果然以柔故事中的人物一下子"exclaimed”，一下"shrieked＂，一下"hollered＂，好不熱鬧。
（這是以柔自己畫的封面）
回家後，把這書拿出來，想叫她唸給我聽，沒想到她一把將書翻到背面，急急地說：「你要先唸後面的advertisement啦。」聽了好笑，什麼廣告呢？原來她是這樣推銷自己的書的：
我問是老師說要寫的嗎？她搖搖頭，說：「平常書後面不是都有這種廣告，說裡面的故事大概是什麼。所以我舉手問老師可不可以在書的背面寫advertisement。老師說如果要寫沒關係，所以我就寫啦。」
我對她這樣的動機覺得很有意思。可見對她而言，寫本書是件有趣的事，她也想到將日常生活觀察到的知識應用到自己的書上，才會主動要寫「廣告」。其實要寫故事的摘要也不簡單，還要寫的生動有趣，才會吸引人家來唸書，看她的摘要寫的緊湊又有趣，也不覺莞爾。
我又想到老師說她沒有競爭心。她只將學習當做有趣的事，不太知道成績好壞的分別，全部做對也好，粗心錯幾題也沒關係，都不影響她的心情。這個年紀孩子的性格已經分野很大，有些孩子只要做錯了就會非常沮喪，甚至要老師再考一次，看能不能這次一百分。以柔卻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態，她對自己的認識健康而secure，學習對她是喜悅的事，她快樂的吸收，自然的成長。她的世界沒有成敗，只有無限的有趣挑戰等著去發掘。
我想以柔比我一定有更快樂光明的人生。
她為我打開一扇窗子，讓我了悟世間很多事不是我的觀點最對，其實有更多地方我得向以柔學習。於是我開始隨她的眼光來看這個世界，有了更多寶貴的發現。以柔教會我的，比起自己之前累積的知識，無可比擬。也許陪著她成長，我也能逐漸學會她這麼隨意不強求的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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