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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美籍華裔記者,與白人先生帶著兩個孩子去中國遊覽。參觀的途中,她很訝異平常冷漠害羞的中國人民,遇到她的混血兒孩子時,都熱情的圍上來要合照,甚至有人未爭取同意,就一把抱起她最小的女兒。這讓平時與人面對面說話都要保持距離的美國人來說,是很侵犯挑畧的動作。她回美國後,很不滿意的寫了一篇文章,登在紐約時報上。
混血兒的面貌是很微妙的,混過西方人的血液後,也許輪廓清楚點,也許眼眶深點,總之就是多了一層說不出的韻味。他們乍看也許像西方人或是東方人,但是仔細觀察之後,終能領會出他們面貌中隱藏的,不可分說的氣質。
這樣的混血兒,在種族複雜的美國,沒有人會多看一眼。但是在一致東方臉孔的中國,自然會受到注目,難怪那位美國記者會那麼難以適應。我帶以柔回台灣,倒是很少被指指點點,以柔夾雜在人群中,也很坦然。她四歲的一年,我帶以柔去街上買菜,蹲在地上賣菜的歐巴桑們,對以柔的面貌很感興趣,紛紛叫同伴們來看,鬧了半晌,我們轉身離去時,我對以柔的反應有些好奇,沒想到以柔只是嘟著嘴說:「他們為什麼叫我ㄇㄟˇㄇㄟˊ?我又不是妹妹。」看來她對別人的注目禮一點也不在意。
有天以柔回家,神秘兮兮地問:「你知道我們鄰居的小孩是領養的嗎?」我們說是的時候,以柔很驚訝,問我們怎麼會知道?哈哈,一對白人夫婦的孩子是東方臉孔,一看就知道是領養的。是不是美國的種族眾多,她因而分辨不出各個種族的臉孔特徵?我也想起,以前一位朋友的兒子,在學校要分隊玩遊戲時,建議「白皮膚的一國,黑皮膚的一國」,老師嚇得與父母溝通,想知道小孩怎麼會說出這麼種族歧視的話來,其實孩子的想法單純,面貌膚色,在他們而言都只是分辨彼此的指標罷了,他們又怎麼會知道什麼是politically correct的話語呢?
這次回台灣,送以柔去上了兩個禮拜的學。夏令營的活動,安排了一個禮拜三節的英文課,我問她,英文老師知不知道她是美國來的,會說英文?她睜大眼睛對我說:「你看我這個樣子,像中文人嗎?」咦,這下子又知道自己臉孔與這裏的小孩不同嗎?有位同學問以柔,是不是英國來的,可能也辨識出以柔臉孔裏隱藏的洋氣吧。
前幾天去台東玩,當以柔在等一個射箭遊戲排隊時,被一群太太們圍著,問東問西,當時媽媽和以柔在一起,我就樂得站遠遠的,讓媽媽去應付那些問題。在疏離的台北,偶爾被問都只是:「她是混血兒嗎?」我回答以後,人家就不會繼續追問。但是那晚,追問的婆婆媽媽們,嘰嘰喳喳地不放過以柔,許久以後,媽媽溜到我身旁,說:「你都沒教以柔她是哪裡來的,是不是?人家問她是哪來的?她想了半天,居然回答人家:『我是英文人。』」我聽了也好笑,以柔一定不知道問題的意思,因為在美國她不需要回答自己是哪國人,所謂中文人或英文人是她自己的二分法,媽媽的朋友大多是中文人,其他是英文人,不過我也很好奇她會說自己是英文人的動機?是這樣來在分割自己與這裏台灣人的不同嗎?
以柔甫出生,我在醫院與媽媽通電話,媽媽問她長得像咱們還是像西方人?我端著話筒,歪著頭看側睡的嬰兒,她的頭髮和眼睛都是黑的,於是我回答她像東方人。然而等媽媽趕來幫我坐月子,她一看到以柔,就說:「這是西方人的臉嘛,怎麼會說像我們?」我再三端詳,還是看不出所以然。這次回來,媽媽說她真是越長越像洋人了,然而帶出去給嬸嬸阿妗看,卻都說她越來越像東方人,我想混血兒的面貌就是這樣深不可測,端看觀察者的心情,自有不同的風貌。我天天看她,因為主觀,很難看出東西之分,只要她的眼睛永遠是我們的咖啡色,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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