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寫上一篇網誌的時候，翻到一篇舊文「一個人的旅行（三）」，裡面寫到出差時月經帶來的不適，感覺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但看日期不過是六年前。最近又發生一件事，讓我省思自己與這項女人週期的關係。

我一直是無法和月經和平共處的人。唸書時期，經期的初期總是會腹痛，常常趴在教室的書桌上忍受痛楚。出國唸研究所以後發現有止痛藥這玩意，月經來了就每四個鐘頭吞止痛藥，Tylenol或Advil都無法壓制，得吃到更強力的Aleve。記得有一次回台灣，跟爸媽回東港老家，路過鹿港，我還因為正值經期，沒有進入行天宮。去萬丹拜訪大姑，她一眼見到我就說：「阿慧，你怎麼臉色這麼黑？」我已經一路吞止痛藥了，臉色還是無法蓋住身體的不適。

二十七歲的時候，因為下腹的劇痛去看急診，後來手術才發現我有子宮內膜異位症，醫生說我的腹腔一片狼藉，花了好多時間才清乾淨。之後因為還沒有想要生孩子，所以吃了一陣子避孕藥控制子宮內膜的累積，我的經痛終於好了一段時間。

可惜避孕藥有讓我增重的副作用，生完孩子以後我就沒有再吃，腹痛又回復，還好沒有以前激烈，但是我又有了流血過多的煩惱，有時候幾秒鐘的山洪暴發就足以讓我得回家換褲子，只能用衛生條加上衛生棉地層層防護，但若是得開長時間的會議，無法隨時去上廁所， 仍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為了大量流血的問題，常跟我的婦產科醫生商量，她建議我用避孕藥來控制荷爾蒙，流量就不會那麼多，我雖然顧慮之前的副作用，但決定再試一次，還好這次的配方沒有副作用，我也就樂於享受準時到來而又流量不多的週期了。

上個月忽然收到醫生寄來的訊息，告訴我到了這個年紀，如果還要繼續吃避孕藥，荷爾蒙的份量要減輕，也可以試試看不吃，看停經了沒。吃避孕藥等於是假性的排卵循環，也能遮蓋更年期的象徵，因此我完全無法知道更年期有沒有來，現在停藥了才知分曉。我回信說會停止服用藥，如果月經照樣來，而且還是像以前那樣「洶湧」，再請她開新的處方給我。

 停藥後的那一個月，我忽然產生了莫名的好奇心情：我到底希望月經來還是不來呢？

 照理，月經來總是不便處甚多，如果就此打住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但是我又不免覺得停經似乎也閃爍著進入另一個人生階段的訊號，會有些悵然若失，雖然心裡明白那只是十分主觀的認定，每個人的生理狀況不同，早或晚進入更年期，跟變老是兩回事。雖然事實如此，我仍然無法擺脫對更年期的負面想法。

等結果的那段時間，讓我回想到二十多年前想要懷孕的那段時間，那時也有相似的忐忑心情，只是等待的結果是相反的。常常如果過了預定時間而月經還沒來，希望就燃起，然後某個清晨的第一滴血又讓心情跌落谷底。我的體質很難懷孕，所以這些週期總是不斷地帶來失望，於是開始自我心理建設，告訴自己沒有孩子也沒關係，雖然心底還是盼望著。後來真正懷孕，我卻是遲遲不願意測孕，心想一定又是像以前一樣空歡喜，想來也是失望太多次以後建立的防衛機制吧？

我現在也是一樣地好奇結果，還好沒有以前那般地患得患失，畢竟有沒有進入更年期並不會改變人生，更何況身體健康與生理年齡並沒有連帶關係。即使如此，我還是跟媽媽及以柔都討論了。媽媽是過來人，我們可以惺惺相惜一番，以柔則是完全無法了解媽媽的心情，只是安慰我說，如果我的月經沒來，她可以幫忙用掉我的衛生棉。呵呵。

星期五的早上我給以柔送了一封簡訊（還用臺灣國語打字，因為我跟她有時候真的是這樣講話的），她也馬上回了：

見到她的回答，我本來有些竊喜，後來反方向一想，不對呀，就算沒來也不表現我老了吧？唉，女人就是這麼難以取悅，我想V一定暗忖幸好我沒有將他捲入這項討論。

後來顯示真的有來，而且不是像服藥時的那般適量，我忘了居然流量能那麼多，現在真的心甘情願進入更年期了，可惜看來還得等一段時間。幸好這一次的經期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排山倒海地流，因此我想暫時揮別吃避孕藥的習慣，讓身體誠實地告訴我自己的生理狀況。

昨天散步經過一棵橘子樹，雖然襯著陰沈的天空，仍然蓋不住燦爛的橘黃色果實散發出的喜悅氣息。我看著地上躺著幾顆過熟的橘子，想著人生有不同的階段，開花、結實之後還有不同的路要走，我應該順其自然，調整心態，好好地走屬於自己的路。這樣想，就沒有無謂的負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