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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跟爸媽的兩通電話中,把他倆分別弄哭了。原因是由四嬸給我的信引起的。
四叔去世之後,我並沒有跟四嬸講過話,我們的通訊都是由LINE傳達。幾次我從LINE寫信去,主要是表達慰問之意,並沒有期待忙著張羅後事的她會給我回音。但是每過幾天,她總會打一段字給我,告訴我準備後事的一點細節,讓我感動不已。
昨天一早,從手機上見到四嬸傳來的訊息,上面寫著:
在Blog上看到妳寫的“四叔,好走”的文章,不禁又傷感起來,妳文中有提到「這封信也不知道你讀不讀得到,但我相信你應該懂得我的心」。我想將這篇摘錄印出來與冠賢寫的紀念爸爸的文章一併放入棺內,隨他羽化,希望他在天上可以看得到,好嗎?
我呆呆的看了一會,只覺得好感動。第二天是叔叔的告別式,我無法參加,四嬸卻想到這樣的作法,讓遠方的我覺得心踏實了點。我擔心部落格印出來不好看,因此跟四嬸說,等我晚上回家,把文字檔整理好給她。她卻回說,早就從部落格複製成文字檔,不用我操心。我到了公司才看到四嬸的回信,又忽然想到一件事,因為我部落格的文章沒有署名,問嬸嬸可不可以把我的名字打在文章最後。想了一會又怕給她添麻煩,於是加寫:「您如果已經印了就算了,我想叔叔讀了一定知道是我寫的啦。」
半晌覺得自己好無聊,儘想著這些細節做什麼?
一直到晚上跟爸媽講電話,這些情緒才發酵。
打電話給媽媽是要祝她生日快樂。講完了以後,我唸了阿嬸的信給她聽,只是唸到「這封信也不知道你讀不讀得到,但我相信你應該懂得我的心」,我的聲音就哽住了,頓了一會才能往下讀。等我唸到“隨他羽化,希望他在天上可以看得到,好嗎?”,只聽到自己的聲音破掉,眼淚無聲的滑下。這時電話那端的媽媽聲音也變了,我知道她在哭。但是她一哭,我就趕忙收起眼淚,否則兩人在電話兩端嚎啕大哭很難收場吧?因此我接的話極力表現平常,很快的媽媽聲音也恢復,我們聊了一下明天他們要怎樣去參加告別式,就在“生日快樂”聲中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我發了一會兒呆,想了想,又拿起電話,撥爸爸在辦公室的號碼。他很快的接起電話,先跟我說他正在印我的“四叔,好走”,因為他想給親友看裡面貼的四叔的照片。我又開始擔心不知道印出來好不好看,總之儘是想無關痛癢的事情。爸爸又跟我聊起明天告別式到後天入塔的安排,這些媽媽早已跟我說過,所以我只是自然的聆聽著。忽然爸爸的聲音變了,講話斷斷續續,他說:「太早了,七十幾歲,太早了…他是跟我們最久的弟弟,對我們很好,對你們晚輩也很好…那麼好的人,最好的人…」
哭的時候講的話,每一個字都是斷掉的,每一個音節都像是要爆發,真的炸開來,得頓一下才能往下講,爸爸說的費力極了。我想著心疼親愛弟弟的他、老淚縱橫的模樣,著實不忍,可是我所能做的只是在電話這端默默聽他說。輪到我接話的時候,我強力忍著眼淚,試著用平靜的語氣跟他對談,很快的他也平靜下來,跟我談點別的事。我們掛電話前,他吩咐我,林家的家族腸胃總有問題,要定期檢查。
就這樣,一個晚上,兩通電話,我將兩老弄哭了。
今天早上灰雲密佈,晚上將有有暴風雨,但倒是不太冷,我穿上風衣就騎車出門。途中想著昨晚的談話,以及台灣的親人起床後就是叔叔的告別式了。我想,人的感情是多麼容易控制。其實我一讀到四嬸想把我的文章放到叔叔的棺內,情緒就一直上升。直到跟爸媽講電話,還是很小心的控制情緒,不能跟他們一起哭。那是因為我知道如果洪水絕堤,會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得早早壓制。騎車的時候,我的眼睛一直濕濕的,但也不敢太張揚,到了公司,安全帽卸下,就先衝去擤鼻涕,可是馬上又有一堆公事得處理,情緒再擱一邊吧。
不久就是告別式的時間了,嬸嬸吩咐在彼岸的我幫叔叔祝禱就好。我想著,參加告別式的親人們會哭嗎?還是接受事實後誠摯的祈禱叔叔安詳上西天?每個人說再見的方式不同,我該怎麼跟叔叔說道別呢?
我想起最後一次去見他,是上飛機前,再去看叔叔一次。但是那天他化療剛結束,我不好靠太近,只能坐遠遠的,還戴上口罩,告別時也不敢湊過去碰他。倒是第一次單獨去見他(也是照欒樹那次),那天他忍著淚水跟我說病後的心情。一個鐘頭後,他謝謝我來看他,叫我可以走了。我問明天再來好不好,阿叔說好。開門的時候,一陣涼風襲來,他忍不住說:「不要著涼了哦。」那一瞬間,事事關心別人的叔叔又回來了。我笑嘻嘻的揮手跟他說:「我知道啦。阿叔再見囉,我明天再來。」他也跟我揮揮手。
這是我最想記住的,我倆道別的情形。
阿叔再見。您一路好走。
(這是我去年回家,四叔、五叔、和爸爸這最親的三兄弟的家族聚餐,貼這裡紀念林家兄弟間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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