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空氣－小城故事

我以前很不喜歡跑步。對跑步的印象，總停留在學生時期，考100公尺時跑不快的挫折感。如果告訴那時候的自己，以後會喜歡跑步的挑戰、欣賞一步一步跑過的風景、以及獨自跑步時與自己無止盡的對話，一定打死也不會相信。

可是這就是生命吧，總是帶我們到意料不到的地方。

今年一月初，起個一大早興沖沖地要去上新年後的第一堂運動課，沒想到看到門上貼的告示，老師的孫女出生，要請一個禮拜的假。好不容易從溫暖的被窩爬起的我，不甘心又回去睡覺，於是絞盡腦汁地想，什麼是不需要運動器材就能做的運動？在開車回家十分鐘的路程，我就打定主意了。回家後我加了件夾克，戴上手套及毛帽，就跑出去沿著green belt往前跑。

是這樣衝動的決定，讓我開始養成在沒得上運動課的日子裏，就出去晨跑的習慣。

冬天清晨六點的空氣冷咧刺骨，正好給我最好的動機往前跑，好暖活手腳；天上掛著清亮的星星，尤其一顆一定是行星之一的星星，特別清楚；路燈照耀下的路，有我孤獨的影子；冬天早上跑步的人不多，偶爾看得到透早起床散步的老夫妻，親切地和我道早安；跑過十幾分鐘後，手腳開始暖活，可以開始摘去手套和帽子，原先寒冷不堪的空氣，此時成為清新的強心針；經過游泳池時，可看到水氣上升，遇到寒冷的空氣，變成一片片雲霧，向四方飄散的奇景；再轉一個彎，可以見到尚未探出頭的朝陽，將天際染成一片橘紅交織的彩色，看到這樣美麗的晨曦，總會忘記疲累，又抬起腳步往前跑去。

今年的運動課，在十二月初就早早結束，整整休息一個月，不願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不活動，我乖乖地在平常該運動的日子裏（一週三天），每天清晨出去跑步，回來後伸展操及仰臥起坐一律作齊。快要來公婆家過節時，想到那個家裏為了過節而準備的餅乾點心之誘惑，實在擔心回來後體重要一發不可收拾，因此將跑步的鞋子和衣服一併打包，希望到婆家後能照常出去跑步。雖然這樣計畫，心裡其實不是很又把握，這套衣服球鞋，隨我旅行不止一次，但是總有藉口不出去跑步，最後又把衣服鞋子原封不動地帶回來，這次真會乖乖出去跑步嗎？

沒想到可能是運動習慣了，這次回婆家好吃懶做兩天後，實在受不了，今早吃完早餐，稍事休息，就趁陽光正好出去跑步。

公婆家住在山腳下，沿著光禿禿的山，有一個腳踏車和行人專用的步道，可以放心地跑步，可是跑沒幾步，就感到高原上空氣稀薄，我很快地就需要張嘴呼吸，儘管如此還是感覺肺裏空氣不夠，得大口深呼吸，看來在高原上跑步還不是簡單的事。可是我不急，覺得氣不夠時就緩下腳步用走的，覺得好點了再邁開步伐跑。慢慢地，我習慣了稀薄的空氣，能順順地慢跑，心情放鬆後，看到遠方覆雪的山頭，也發現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微微辛辣的味道，那是人們家中火爐裏燃燒木頭，外加墨西哥菜裏加的一些辛辣的調味料，混合的味道由煙囪中傳出，成為新墨西哥州獨有的一種空氣味道。趁著調和呼吸之際，我貪婪地享受這與我結緣十多年的城市的特有味道。去過許多城市，只有這裏的空氣，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他獨特的味道。

我想跑步的好處，在於短短的時間裏就能跑過如果是散步要走好久才能踏過的土地與風景，因為如此，能踏過許多陌生或熟悉的土地。耳中或是傳來自己氣喘如牛的呼吸聲，或是呼吸協調後，只有腦中的思緒與自己的心跳呼吸共存。眼睛見到的、耳中聽到的、鼻中聞到的、腦中想到的，一併在抬高的腳步中，化為心中永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