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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不住的秘密
 
雖說只是去跟五六歲的小孩說話,還是下了一番功夫準備。首先作諮詢的工作。教以柔中文的張老師,最近正在教學前班的小朋友中國年的事,正好請教一番。熱心的她不但傾囊教授,還幫我去中國店找能夠放紅包袋裏的巧克力金幣,準備裝滿點心的一盒拼盤,另外並借我春聯、鞭炮,及她兒子做的紙燈籠。
以柔看到為小朋友準備的紅包袋,非常興奮,我和她約定,不能先跟老師同學說喔,要給他們一個驚喜。去學校的前一天,她還幫我把巧克力金幣一一裝進紅包袋裏。當晚唸完書,陪她躺了一會兒後,我親親她道晚安,正要轉身離去時卻被她拉下,非常親密的抱著我的脖子,通常她這麼撒嬌都是有所求, 不然就是做了壞事尋求原諒。果然她吞吞吐吐地說:「媽媽,嗯,呃,對不起,我沒有守好我們的秘密。今天快放學時,老師說明天很幸運地請到以柔的媽媽來和我們說說中國年。那時我就很快舉手,跟老師說我的媽媽會發紅包唷。」黑暗中她沒能看到我瞪著她,又很快說:「沒關係啦,只有老師知道。」我問:「你舉手說那麼大聲,難道其他小朋友沒聽到嗎?」「對喔。」真拿她沒辦法,不過這個小人兒無法保守秘密,也是早就知道的,還好真的有照計畫準備紅包,否則真要讓那羣孩子失望了。
 
安撫老婆
 
第二天早晨,早飯後以柔上去梳洗時,把拔趁機告訴我適才他倆吃早飯時的對話:
“Baba(以柔叫爸爸把拔,但是她覺得那不是中文,而是英文裏的Baba,她心裏中英文的涇渭分明有時讓人嘆為觀止),do you think Mama can really speak English in my class today?”
“I don’t know. What do you think?”
沉默不說話,對馬麻的沒信心盡在不言中。
“Maybe you can help mama during her speech?”
她的小臉剎時亮了起來:”Right. I can tell my class she was saying red envelope.”
 
聽了這段話我們兩個相視大笑,把拔並往我頭頂敲了一下:「你把女兒洗腦洗的未免也太徹底了吧!」
 
不過以柔會說要幫媽媽說紅包的英文是有原因的。那天我故意問以柔紅包的英文怎麼說呀?”Red envelope.” 我就假裝很吃力的模仿:「瑞得----- 安撫老婆!」以柔被我逗得哈哈大笑:「我們都是小孩,為什麼會要娶老婆?」(她看北海小英雄,知道老婆是太太的意思。)我越加三八的說:「沒有呀,我是在說紅包,你聽:瑞得----- 安撫老婆!」以柔抱著肚子大笑,可是笑聲停了她還是一本正經的跟我說這樣是不行的,於是我倆約好,如果媽媽的爛英文無論怎麼說她的美國同學都聽不懂,也許她可以用英文幫媽媽翻譯。因為如此她才會對把拔說她能幫媽媽。
 
就這樣,我們和把拔告別,他祝我英文演講成功,如果不會講的英文沒關係,有小幫手在一旁待命。以柔聽了很得意,完全沒注意到爸媽正相互擠眉弄眼。
 
雞啼或狼嚎
 
以柔班上的十七個小朋友,在地毯上圍成一個圓圈盤腿坐著,紛紛望著我(坐在搖椅上的我,忽然錯覺好像我是慈祥的老奶奶正在對孫子們說故事呢),我先告訴他們十二生肖的由來,並問他們知不知道是哪十二種動物呢?一下子好多手都舉了起來,他們有的答對了,有的亂猜,什麼長頸鹿、狐狸都出來了,最後剩雞年還沒有人猜到,我就問他們,什麼動物一早就會叫我們起床呀?我把手圈在嘴旁,學公雞叫「喔喔喔」,果然有人馬上猜到了,正要獎勵他們,一個小男孩忽然又說:「狼!」正得意的我一聽這個答案,差點沒昏倒,我那麼傳神的雞啼聲居然被他聽成狼嚎,未免也太扯了吧。
 
接下來介紹了除夕,壓歲錢,鞭炮,還拿春聯給他們看,解說中不斷的有小手舉起來發問,或發表意見,我不像在發表演說,而是在跟他們聊天,互動非常頻繁,就算有些聊的有些離題,也沒有人在乎,例如我在說放鞭炮的事,一個小男孩說:「我上次去中國店看到一個魚缸裏有catfish。」哇,這未免離題太遠了吧,不過既然提了魚,我也說說年年有餘的事吧。我又問今天我帶來的「道具」,什麼顏色最多呀?「紅色!」對了,那猜猜看,中國最幸運的顏色是什麼呀?「紅色!」沒錯。於是我告訴他們古代的中國新娘結婚是穿紅色的衣服,這時一個小女孩的手刷的一聲舉了起來:「我的嬸嬸也是中國人,她結婚有穿紅衣服。」嗯,不錯,印證我剛剛教的,這時另一個小女生的手也射了上來:「我也有很多紅衣服。」我笑笑的跟她說:「那你一定是很幸運的女孩囉。」她非常滿意的笑了。說到元宵提燈籠,許多小孩馬上擔心的問燈籠著火怎麼辦,我說塑膠燈籠軟掉時,蠟燭也熄了,不用擔心。(後來閱讀到一些有關元宵節的文章,學到若是紙燈籠著火就叫出丁(出燈的台語),也是好兆頭。)這時那個嬸嬸是中國人的小女孩又舉手了:「我們聖誕節也捧著蠟燭出去走路。」捧蠟燭和提燈籠好像沒什麼關聯,不過還是用非常鼓勵的眼光看著她,並且點頭表示讚許。
 
最後的重頭戲是發紅包。我示範打躬作揖,還教他們用中文說恭喜恭喜。最後規定他們要跟我說恭喜,我才發紅包。於是他們一一站起對我拜年,我順著圓圈一個個走過,一邊跟他們說恭喜,一邊發紅包,看著這些可愛的孩子認真的跟我說恭喜,真是打心底喜歡他們。
 
一雙雙高舉的小手
 
走出教室,心情輕鬆又愉快,之後一整天,腦中不斷浮現那一雙雙高舉的雙手,以及小手下望著我的熱切眼神。老師講話的時候,只要舉手並被叫喚,他們永遠能發表意見,而且答案沒有對錯之分,說完後沒有挫敗感,就這樣,他們在課堂上能輕鬆愉快地與老師交換意見。此外,這些五六歲的孩子,雖是勇於發表意見,但是他們都非常有分寸,手舉得雖高,可是嘴巴都抿的緊緊的,沒有叫他們決不會出聲。積極與禮貌的分際,他們控制得宜。
 
終於有點了解我的美國同事在會議中自信的表現,要他們發言永遠不是難事,就算說錯了也是振振有詞,原來就是這樣隨性的教育能教導出這些能侃侃而談發表意見的成人。
 
為什麼我們沒有這樣的訓練?
 
傳統的教育,小孩「有耳無嘴」,大人講話不准插嘴發表意見,等到上課老師問問題時,都是一些有標準答案、答了不是對就是錯的問題,所以除非很有把握,沒有人願意舉手回答。以前每當老師問問題,我總是低頭望著裙子,甚至越坐越低,讓前面同學擋著,好像這樣老師就不會叫到自己。甚至有時候認為自己的答案應是對的,也不敢貿然回答,否則當著全班被指責多沒有面子。
 
逐漸地,我們忘了許多生命中的問題不是只有對錯兩種答案,腦子不再記得如何輕鬆的飛逐,我們漸漸地成為台下那些不敢貿然舉手的沉默聽眾….
 
重新出發
 
當初要去以柔班上講英文,只是純粹擔心會不會影響我們今後的中文交談,沒想到此行也讓我比較了解美國的教育方式,以後與以柔的互動將會自我調整。
 
至於以柔對媽媽英文程度的觀感有沒有改變,她還沒提,我也沒敢問。
 
聽說過美國小孩到了一個年紀,其實心底隱隱知道聖誕老公公是假的,可是通常不願和父母明說或公開討論,因為他們知道這個泡泡一旦打破,每年由聖誕老公公送的禮物也會隨之消失。以柔回家後沒有主動與我討論為何在班上說英文都沒問題,是不是有點類似的心情?
 
她不問,我也不想多加解釋,只要母女的親密語言能持續進行,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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