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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手即得的routines
上個星期V去開會,整整一個禮拜不在家。少了一個能替手的人,生活突然變得緊湊起來。
那個禮拜因為替去度假的同事代做實驗,不知道被多少同事取笑,Janine穿上 lab coat,是怎麼回事?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愛調侃的,問我還記得怎麼操作pipet嗎?其實這種事,就像騎腳踏車一樣,只要學會,就一輩子也忘不掉。當我跑完膠,拿去照相,看到一條條美麗整齊的DNA band在眼前呈現,真是快樂的要歡呼出來。這些事情以前是家常便飯,但是太久沒做,遂成為珍貴不已的經驗。
接管理的工作已經兩年了,我也漸漸習慣不自己做實驗,而將腦力用在分析同事做出的結果,畢竟放眼大目標,決定研究方針才是我目前必做的工作。但在親眼見到實驗的結果,紮紮實實地感受到成就感的那一刻,才發現有多麼懷念以前,只要做實驗就有成果的生活。坐在bench前方,手拿pipet在試管中加試劑的時候,我的心中就特別踏實。
小時候,老師告訴我們,學生的時光是一輩子最甜蜜的光陰,我們一點也不相信。我做博士後研究的時候,教授也是說,像我沒有任何研究外的責任,生活中只需要面對實驗,是做研究最寶貴的時光。那時候我不相信,收入微薄,未來茫茫不可知,有何快樂可言?
然而回首過去,那段專注研究的時光,真是難能可貴。現在我的關心不只是實驗的成敗與否,而是整個研究方向是否抓對,還有對部屬的栽培與關懷他們是否有成就感,這些問題都籠統的多,不是試劑加多加少就能解決的問題。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會為了又能解決簡單的實驗問題,感到如此安心吧?
穿梭在實驗室與辦公室之間,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又到了要接小孩的時間,辦公的東西一丟,又開著我的笨重大車去游泳池旁接以柔,將她的腳踏車再扛回車裡,有時候把腳踏車丟進車裡的時候,不小心連自己也丟進去,褲子沾到車上的泥巴,非常狼狽,還好回家就沒人看到了。回到家,催她先去洗自己的游泳衣,再去洗澡,我自己則去準備晚餐。吃完晚飯,趁以柔練琴的時候切洗水果,休息一會兒,就是上床時間了。
獨自負責接送小孩並肩扛家事的這段時間,日子變得非常有節奏,每個時間要做什麼事,都非常規律。雖然忙碌,但是我卻滿心歡喜。不覺想起兩年前我也寫過一篇「常軌」,那是以柔大病初癒,從醫院回到家後,終於找到原來的生活步調時寫的。那時我就深深領悟,能在常軌上走的人,表示沒有特別的事值得操心。這樣平凡不過的幸福,實實在在,唾手即得,最值得珍惜。
不可得的routines
有一個家庭,目前最渴望的就是回到常軌。
我的運動老師Ann的女兒懷了第二胎,應該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但是第一次照超音波,就發現胎兒不健康。期待小生命的懷孕時光應該是最愉悅的,Ann的女兒卻是一趟趟地去醫院做檢查,擔驚受怕。嬰兒因為腎管堵塞,在母親體內無法排尿,因此羊水都積在嬰兒的身體裡,嬰兒體外反而沒有羊水,只好提早將孩子產下,這個嬰兒既因為早產無法自行呼吸,又有腎臟的疾病,無法排毒與泌尿,一出生就進了小兒加護病房。
接下來,是對小嬰兒,以及他的父母及家人嚴酷的考驗。小小未足月的他得用呼吸器呼吸,接著鼻胃管、尿管、點滴管,還有數不清的抽血及測試。明明是初生的嬰兒,他卻明顯的知道自己不喜歡身上的管子,尿管踢掉了一次又一次,他也不喜歡鼻胃管,護士將管子牢牢地貼在臉頰上,他先把膠帶剝開,然後將鼻胃管一下就抽出來了。醫護人員都驚訝這麼小的嬰兒卻有這麼大的力氣。幸運的健康初生兒,只管滿足地伏在媽媽的身上吃奶就好,不需要驗證自己的力氣;而為了自己舒服奮戰的嬰兒,卻怎樣也要掙脫身上的束縛,不靠自己幼弱地手,又能靠誰呢?
幾乎是同樣的時間,我的乾兒子也出生了,我沒事就跑去抱柔軟溫暖的嬰兒。這個娃娃,不是吃就是睡,非常少哭。我喜歡抱他的時候,整個胸懷都溫暖起來的感覺。他的幸福與滿足,是如此直接地傳達給我。這種時候,無法不想起另一個甫出生就飽受折磨的嬰兒。世間的事,沒有公平可言。
Ann一直無怨無悔地幫著自己的女兒,分擔這份生命的沉重。她一再地開車到舊金山幫忙,或是幫女兒在醫院換班,或是幫照顧兩歲的外孫女,而每星期三次的清晨運動教學,她也沒有停止。她仍是如常一般地興致高昂,上課前,她會先報告嬰兒的最新狀況,然後就如常上課。即使前一天很晚才從舊金山趕回來,一點半才上床,她還是六點前就到了教室帶我們運動。我不知道這是純粹的敬業,還是與我們一同運動也是她發洩壓力的管道。
在Ann身上,我見到了真實的為母則強。
幾個禮拜前,Ann的先生搬東西不慎,傷了背,吃了許多止痛藥,躺在床上不能動彈。這下子Ann不但有遠方的女兒一家得照顧,家裡的老公也得由她負責,同時,她開的托兒所也開學了。我們卻只聽到她樂觀地說,能夠回去規律地上班,是多麼讓她振奮的事。我想,女兒需要幫忙的電話說來就來,嬰兒的狀況起起伏伏,加上先生的背傷又是意外,都不是她能控制的狀況,上班與教我們運動,是她唯一能掌握的規律,因此能帶給她無比的力量。
兩個禮拜前,由於嬰兒的情況穩定,終於出院回家。聽說嬰兒出院前穿上衣服,讓家人振奮不已。穿衣服這麼單純的事,對一個一出生就全身插滿管子的孩子,是極大的奢侈。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Ann的女兒一家,終於能全員到齊,是極大的安慰。嬰兒還是吊著點滴,一天要打三次的八種藥;他的胃還是接出一條餵食的管子,但總比讓他不舒服的鼻胃管要好些;這些讓平常人聽了要皺眉頭的措施,在他的父母來說,卻因為他能回到家,而感到無比的安慰。
嬰兒的媽媽在病況報導的部落格裡,這樣寫著:「寶寶雖然不會說,但是他一定也很高興回到家吧。家裡的味道好聞多了,沒有人會來打針,只要哭就有人來抱,肚子餓了就可以喝奶。」這麼簡單的需求,卻得經歷艱辛萬苦才能得到。
寶寶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是要常跑醫院,不久可能要開始洗腎,一歲後也許得腎移植,但是我知道對這家人對寶寶的愛,一定是源源不絕的。期待著,真正的規律的、想去公園玩耍就出去、該煮飯了就可以專心煮飯,那樣的平凡日子,能夠早日降臨這一家。
而現在,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陪著Ann在每個星期的三個早晨,心猛猛的跳、汗狠狠的流,劇烈運動中還盡力調息,這樣一個禮拜一個禮拜的過下去,期待的規律生活,終會降臨吧?
逝去不回頭的routines
每個中午都會獨自出去散步,呼吸新鮮空氣,也從繁忙的公務中條理一下思緒,是珍貴的時光。
他走了不久,那間寂寥的平房前的草坪,就立起了”For Sale”的牌子,主人不在了,賣房子也是應該的事。我卻站在牌子前,發呆了好一會兒。最近一天中午散步的時候,心念一動,又走去Alan的家。只見賣房子的牌子已不見,車庫前堆著一團屋裡剝下來的老舊地毯,散亂的地毯旁立著一個泛黃的爐台,房子的窗簾早已拆下,透過明亮的玻璃可以見到寬敞的客廳,我不禁想,Alan寂寞遠行的房間,應該是在房子的另外一邊吧?屋子的新主人,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重新粉刷那房間呢?
逝去的人遠離,老舊的地毯與爐台扔出,粉刷的工作蓄勢待發,等新的家具搬進來,這個房子與Alan的牽連也就蕩然無存了吧?我的眼前幻想著,以前Alan下班後開著他那輛亮眼的紅豔Lexus,停入車庫的動作。那樣規律的行動持續了十幾年,但是忽而就嘎然而止,再也不回。新的家庭很快地就會搬進來,開始進行他們的生命節奏,所有Alan與這幢房子的記憶,也只能留在他的朋友與家人的心中吧?
我想,以後不要再繞路過來Alan家了。倒是,聽說他的兒子和姊姊為他精心設計的墓碑已經做好了,下個禮拜會立到他的墓上,趁機去看看他比較實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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