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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式房子的廚房,總是縮在後方,甚至有門隔絕油煙。主婦獨自在裡面揮汗做飯時,其他人卻在客廳聊天看電視,好不熱鬧,外面喧嘩的笑聲,更加對比出廚房裏的孤獨。也有的時候,其實客人寧願待在廚房和主婦寒喧,可是因為空間小,一群人在廚房裏轉不了身,也害主婦因為人擠,拿取食材處處掣肘,增加許多不便。
 
可能是因為這樣,新式的房子通常把廚房和客廳打通,因此處於客廳的客人,靠在一個吧檯上,就可以與廚房裏的女主人交談,賓主甚歡。其實在家時,廚房也是一家人最喜歡待的地方,媽媽忙著煮晚餐的時候,孩子可以在餐桌上寫功課,不懂的地方邊問邊寫,爸爸也可以隨手翻著當天到達的信件,一邊與妻子聊天。瀰漫著菜香與人聲的廚房,是家中最幸福的空間。
 
也許因為廚房是許多人充滿愉快記憶的地方,一個極其昂貴的餐廳(一個人要一百元以上的花費)才會取名為乍聽之下與奢侈價格極其不相稱的「廚房」(The Kitchen)吧?後來才知道,「廚房」這個店名,其實與它的經營方式更有關。
 
這個餐廳每個月只有一樣菜單,一週開店四天。廚師用當季最新鮮的食材,設計出大約四道菜,外加甜點及中場休息時提供的壽司(Sushi bar)。他們每晚最多收五十位客人,晚上六點半入座,七點鐘客人到齊了就把門關上,不再收客人(可憐遲到的人只能望門興嘆,打道回府了)。進門的客人,愛待多久就待多久,當天的菜,對胃口的可以要求再加,吃完一輪,如果滿意而要從第一道再吃,也隨你,酒足飯飽了不用急著走,無論多晚,餐廳的全體員工總會等你心甘情願出餐廳後才打烊。這樣的經營型態,聽起來就很有個性。
 
雖然好奇,可是如此高價位的地方,我是怎麼也不會想要自掏腰包去用餐的。因此當我聽說公司要請我們這個小組去這個餐廳吃飯後,期待的心情可想而知。因為怕遲到吃閉門羹,老早就把地址輸入我的駕駛良伴GPS裡面,還是不放心,又央求一位同事坐我的車幫我看路。到達時夜幕已完全罩下,我照著GPS的指示轉進一個小plaza,有點傻眼,那區只有一個租錄影帶的店,荒荒涼涼的,可是地址又沒錯。我們緩緩地開著,邊歪著頭看其他的店,不到幾步路,看到另外一個停車場,拐進去後,見到旁邊的一個門洩出溫暖的燈光,外面站著一位全副廚師裝扮的人,手臂上掛著一條雪白的毛巾,除此之外竟然沒有任何招牌,若不是見到迎賓的廚師,還不能相信這個人煙稀少的一區,居然就是這家赫赫有名的餐廳之所在地。等七點一到,厚厚的窗簾一關,更看不出裡面的動靜了。
 
這個餐廳的中間就是廚房,客人的坐椅圍著廚房成為ㄇ字形(像日本餐廳的壽司檯,可是空間大很多),桌上擺滿了當日的食材,有晶瑩剔透的小珍珠洋蔥,又肥又鮮的大蝦(prawns),各式野菇等等。說話幽默有趣的大廚,先大聲地歡迎我們,然後告訴我們用餐的規定:不用乖乖坐著,餐廳裏哪裡都歡迎我們參觀,包括更裡面的廚房(當然都是光潔閃亮、纖塵不染囉);也不需小聲說話,舒服就好;他又告訴我們當天的菜肉,都是從全國各地送來的,從哪一個有信用的農場,又是如何地飼養等等。從他的談話中,發現當天的菜單都是他的廚師們設計的,他們決定如何搭配菜色,用什麼調味料,每一道菜是一道實驗也是一種藝術。
 
        

介紹完畢,我們就等著用餐了。每一道菜,都在我們面前現煮(但是需要燉、熬、或烤的食物,當天稍早已準備好了),煮完後又當場在我們面前裝盤,順序都不能弄亂,看了大開眼界。例如第一道開胃菜是美國小孩最喜歡吃的Macaroni cheese,可是他們加上切得碎碎的龍蝦肉,鮮美又有嚼感,上面再挿著一片烤得脆脆的鮭魚皮,添點鹹味,真是很有趣的搭配。每一道菜的份量都不多,可是吃完了可以再要,侍者的建議是先不要添,等全部的菜都品嚐過後,胃裏若還有空間再重新吃,這其實我早就想過了,因此香噴噴熱騰騰的麵包也不敢多吃,怕前面吃太多,最後的主菜和甜點沒肚子吃就可惜了。

        

        (盤子左邊還有烤盤上的干貝值得一提。這干貝含的糖份特別多,不用加任何調味料,只要一烤裡面的糖被逼出來就成了焦糖。一顆顆丟入嘴裏,像吃糖一樣。)
 
吃的菜不一一介紹了,把菜單(設計得像節目單,每一道菜是一幕新劇)貼在這裡。啊,可是看不清楚耶。抱歉。 
吃了兩道菜後,我們到外面的陽台,樹上點著繁星似的小燈,一些立式的暖爐散驅走暗夜的寒冷,還有一個小石穴,裡面正點著熊熊大火,甚是溫暖美麗。坐在木椅上,聽著潺潺流水聲,享受著鮮美的生魚片,喝口涼咧的Sake(照餐廳大廚的說法,上好的Sake要喝涼的,不能溫;我從不喝Sake,淺嚐後卻喜歡它的香醇),仰望著黑色的天空,真是一大享受。
 
「節目單」上在主菜上完後,寫著「white-gloved tea service」,當時不懂是什麼樣的tea service。原來是一位戴著白手套的漂亮廚師,推出一車herb,由我們自由點,她可以幫我們泡出各種口味的茶。我對香料不熟,便請她爲我配了一壺她自己最喜歡的holiday blend。後來就見到她用戴著手套的手,忙碌地在茶壺裏加入不同的材料,水燒開了後注入,就端來我們的桌子。今年看的電影Ratatouille裡的最後一段,寫嚴肅的食評家,吃了ratatouille後霎時跌入兒時的回憶,當我嚐了一口茶時,真的有那種感覺。我從來沒有喝過如此讓人感動的茶。茶水非常甘甜,但在遠方又有一絲清咧的香味,我可以想像一個濕冷的冬天,窩在沙發裏,腿上蓋著毛毯,手上捧著書,旁邊就必須配這樣的一盅茶,喝下了不僅暖上心頭,更讓人身心都充滿甘甜的滋味,如果有什麼可以驅除寒冬寂寞,就是這杯茶了。
到了喝茶吃甜點的時光,能感覺整個餐廳的氣氛都活潑起來了,食物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吧,味蕾的感觸,胃的飽足,加上酒精催化下引起的一點醺然的感覺,加起來就是「幸福」兩字。菜上完了,意猶未盡的同事,有人再要一盤甜點,有人只要野菇,有人還要再吃一次開胃菜,廚師們都是有求必應。我沒有多要(不過現在有點後悔了),只管喝著我珍貴的茶,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相逢呢?
 
就這樣,在某一個晚上進到一間不起眼的屋子裏,與五十多位素未謀面的人們共同享用廚師們精心設計的佳餚,一同讚嘆,一同喧嘩,一齊感動。四個鐘頭後走出這個魔法般的餐廳,大廚在門口與我們擁抱道別。從沒想過,走出餐廳能有如同看過一場藝術表演那樣的感動,而胃中飽足的感覺,又添加了一份幸福。
 
這晚的經驗,真像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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