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農場－小城故事

最近同事們似乎心情都特別好，每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常是「今天的天氣真好」。這麼平常的問候語背後卻透露出打自心底的滿足。

的確，秋意漸濃的現在，真的是一年當中最舒服的時候。酷熱的暑夏已過，早晚開始有涼意，得換上長袖襯衫，晚上也需多加床毯子，然而被秋陽一照，全身又曬得暖暖的，真有說不出的舒服。這個季節，最容易使我想起東部的舊家。

那個紐約州的小城有綿延起伏的丘陵，到了秋天所有的樹一起變顏色，每天開車去學校就能看到滿山遍野橙色、紅色、黃色的葉子，混合起來讓山丘整個燃燒起來。森林裏有許多山澗，不知為什麼有瀑布的地方樹葉的顏色就變得更漂亮，伴著石壁，襯著水光，望著只有驚嘆。我們新婚的家就蓋在樹林裏，到了秋天所有的樹葉全部轉為橘紅色，漸漸地樹葉先後掉落，把地上全蓋滿，像金黃色的地毯，走在上面沙沙作響。

我們像火柴盒似的家，院子裏覆滿落葉。看起來漂亮，掃落葉可是很費事的呢。掃好的落葉裝在南瓜袋裏，儼然是現成的「南瓜國王」。

現在住的地方，沒有嚴厲的寒冬，不需擔心鏟雪的辛勞，但相對的也享受不到秋季濃艷的顏色。還好我們找到了一個小孩能好好享受秋天的地方，稍稍彌補了心裏的遺憾。

這是一個私人農場，每年的十月份開放一個月，有許多剛出生不久的小羊、小雞、小鴨、兔子等等，讓小孩進到欄內撫摸或抱在手上摸個夠，這對城市長大的我們是新奇的經驗，對喜愛動物，但總無法說服媽媽養狗狗的以柔，更是天大的恩賜。她坐在稻草堆上，手上捧著小雞，臉上露出溫柔又專注的神情，一次又一次用手順著羽毛，乖巧的兔子更是一動也不動地伏在以柔膝上，靜静享受秋陽的照拂。小動物抱夠了可以跳入豬圈追著三隻小豬跑，或是拿刷子去幫小馬梳梳鬃毛。要是不想跟小羊小牛玩了，可以去稻草蓋的迷宮轉來繞去，有時繞一個彎就看到住著兩隻綿羊的籠子，有時得從底下鑽過，再出來時頭髮和衣服都沾滿了稻草，一付狼狽相。最後玩累了想回家前可以順便去南瓜園挑一個南瓜，爲萬聖節作準備。

聽說這個農場的女主人是史丹佛畢業的高材生，她的身材修長，棕色長髮隨意紮個馬尾披在背後，帶頂牛仔帽，穿著便於行走的靴子，皮膚及手指都能感到經常在戶外工作的風霜，但是又掩不住她的幹練與帥氣。這一家人各職所司，同樣有瀟灑氣質的男主人以及青少年兒女，時間到了就把剛出生的小貓抱起來用奶瓶餵奶，或把食物放入窮凶餓極的小豬豬圈，母雞孵的蛋得拿到前面小屋「現孵現賣」，綿羊的毛長了得修剪下來紡成毛線，另外在週末他們還會用犁車（tractor）載我們去繞農場田園，坐在犁車上只見田邊的稻草人以不同的面目向我們打招呼。

有時農場主人的女兒與三位好朋友一起演奏弦樂四重奏，四位青春的女孩站在稻草堆成的台上，弓弦一接觸，美妙的音樂就隨之而出，那個幾分鐘之前還在幫媽媽清馬圈的女孩，拉提琴時眉眼之間靈動地閃著音樂性的光彩，我剎時無法了解她如何能這麼快速地轉變角色。難道當她照顧動物時心中能同時拉她的提琴，或沉浸在音樂時心中依然能有那些小羊小鴨？這家人真是讓我著迷，他們明明不是鄉農，卻甘心做著農夫的事，然而經營起這個農場又處處透著商業的設計：每一個欄位都詳細寫著動物的名字、來源、和注意事項，來這個農場像是參觀動物園一樣，只是與動物完全沒有距離。另外他們只收孩子的費用，大人免費（這和其他地方的收費態度相反），小孩一張票三元，季票（農場只開一個月）六元，因此若來兩次以上，季票就值回票價了。如此算來他們應賺不了多少錢，但是這樣的態度卻能吸引更多客人，學校更是把這裏排為必到的遠足地點。小小的郊區農場，遠近馳名。對我們而言，這就像是一個免費的樂園，是秋天最好的去處。

最快樂的時候是約幾個好朋友一起去玩，小朋友可以在迷宮裏互相追逐，或是在南瓜園裏盡情奔跑，累了就找個稻草堆躺下來，曬曬太陽。我看著這些無憂無慮，在藍天下徜徉的孩子們，用力吸一口有稻草香味的空氣，聽著風吹著樹葉窸窣的聲音，深深覺得，能在這樣一個世外人間的小農場陪孩子度過童年，真是幸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