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小城故事

四十年有多久？

小時候覺得三十歲的女人好老啊。何況從小學畢業開始算四十年？！

四十年當然是很長的時間，彼時仍帶點童稚氣的孩童，此時均已紛紛經歷過了情感與事業上的轉折，如今已在人生的好幾個階段之後了。

然而，四十年其實也是一彈指就過去了。

（我和天德，以及她弟弟在淡水國小校園合影。這應該是小學一年級。）

（當時合照的兩個小女生在小學畢業典禮當天跟老師合影，漫長的六年終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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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的時候，小城的好友J LINE我，說她弟弟在找我，要開小學畢業四十年的同學會。J與我在小城神奇相遇的過程寫在“悼”，二十年前的一個聚會中，J跑來我面前直呼我的名字，她說是我小學同學的姊姊，因為我「長得跟小時候一模一樣」，一下就認出我了。後來我們一直有往來，也因為如此，我才能被順利地拉入小學同學社團。

當初我們班有六十一位同學（這是現在少子化的小班制很難想像吧？），幾位同學首先發起，一一分頭尋找當時的朋友，從各自有聯絡的人找起，再牽線出去，還有人冒著被誤認為詐騙集團的可能，打電話到同學老家找人，最後居然找到了五十位同學，實在令人感動。

四月的時候他們辦了第一次的同學會，我從美國的家中錄了一段影片跟大家打招呼，七月份剛好我和另一位住美國的同學回台灣，就趁此再辦第二次的同學會，連兩位導師都一起請來，我與這些分離了四十年的同學終於有機會碰面了。

我們小學從來沒有分過班，這一班六十位學生一起度過童年，朝夕相處，春夏秋冬、歡喜怒罵都在一起，是難得的緣分。我總覺得，一生當中最漫長的時光就是小學，天荒地老的，似乎快樂無憂的時光永遠用不完。上了初中後，每三四年就換一次學校，成人後更是時光飛逝，忽忽地已到了孩子即將離家唸書的階段了。

雖然小學六年那麼長，我卻發現自己沒有什麼完整的記憶。看著畢業紀念冊照片，雖然人名和照片都記得，但並不是對每一個人都有具體的回憶。這次見面才發現好幾對同學都是表/堂親，我卻從來不知道，可見與他們的交往沒那麼深。我的交友圈大概只跟座位附近的人相處，或是上下學同路的人一起吧。

以前畢業的時候，我們並沒有簽紀念冊，而是寫一張小卡片留言給同學，然後收集到一本相簿夾。一位同學居然還留著這本留言簿，將每頁都印出來貼到群組上，我的那頁如下：

我唸到自己給這位同學的畢業留言，不覺笑出聲：

「我不知道你的感受如何，但我深深為你的頭髮被剪掉而惋惜。

我相信我倆的友誼不會像你的秀髮一樣，一剪就斷。

～願你的功課像你的秀髮

一樣美好～」

通常大家留言都是一言兩語，我卻能想這麼文謅謅、想像豐富的引申，現在讀起來十分可笑，但是當時寫下祝福的我應該是很認真的吧？

低年級時出校參加演講比賽，不僅趙老師帶我一起去，連媽媽都來了。那天老師比著我跟媽媽說：「阿慧只要緊張就會咬她的下嘴唇，你看她嘴唇下面已經咬成一條深紅色了！」我被說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天比賽成績如何已經不記得了，但是老師的話讓我印象深刻。

直至現在，只要一緊張我仍會不由自主地抿起嘴唇，不知是否當時被老師那麼說，下意識地研究出減輕焦慮的變通方式，起碼抿嘴不會留下紅痕的證據是嗎？

然而抿嘴的每一個時刻，是否也有童年的潛意識隱藏在後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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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同學會之前，特地把畢業紀念冊的照片翻出來惡補一下，免得認不出會失禮。還好到了會場，發現主辦的同學貼心地準備好每一個人的名牌，別上去以後就沒有辨識的問題了。

有些人跟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聽說我也是這類人），一下就認出來了，有些則是研究了他們的名牌後，能找出一些童年的痕跡。我覺得最奇特的是身高。小學的時候，我是全班最高的其中幾人，男生發育得慢，畢業的時候許多人都還比我矮。這次見面發現大家都長高了，許多人甚至比我高，真是奇妙的感覺。

班上有一位俊美的男生，我記憶最深的就是他拿著雨傘配著 “Rain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head”的音樂跳舞，最後還將一位纖細嬌美的女生牽出來當結尾。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小學生涯，那是少數的例外，讓我記憶深刻。

這次他也出席，我跟他說起這件回憶，他記得關於我的卻是另一件事：有一次運動會我們排V字型，最前面的尖端剛好是我和他，但是因為我比他高，讓他有些自卑。

沒想到人人稱羨、享盡台上風光的男生居然會因與我並排而不好意思，聽了不禁莞爾。

有位同學真誠地注視著我說：「我一直盼望再跟你見面。印象中的你總是很優雅，講話細細的，很有氣質。」

小時候我十分內向，雖然內心感情豐富，但是外表靦腆，不是廣泛交遊的孩子。以下這張是一次班上出去遠足的照片，右邊兩位好朋友都是落落大方的模樣，左邊的我卻是帶著害羞的神情，實在是當時個性的寫照。

因為內向而多愁善感，身材又瘦，長大過程常被封為林黛玉。幸好隨著年歲增長，越來越能放開心胸，以前運動神經很差的人，現在一個禮拜中，五到六天都會去運動，而且不時挑戰自己，希望能更強壯更健康。爸爸昨天在學生面前誇獎我很能幹，而且職場上需要上山下海也都勇敢嘗試，但卻忽然話鋒一轉，說希望我能多點女人味。他是否想念以前那個嬌滴滴的女兒呢？可惜越來越嚮往獨立自強的我，過去也只能回味了。

如果我四十年當中有如此的轉變，同學們也是如此吧？可惜短短幾個鐘頭當中無法細聊。然而因為多年前的親密，如今雖然只是寒暄，互動卻如多年好友；當我被同學慫恿上台去唱歌，雖然從來沒唱過KTV，但也不推卻，並不擔心唱不好會丟臉。是那種多年好友的熱絡氣氛，才能帶出這麼輕鬆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