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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禮拜收到弟弟寄來的一封英文e-mail。唸到最後發現這樣的句子:I just learned that XXX died two weeks ago.” 句中出現XXX是因為他用中文寫那人的名字,我當時電腦的設定不是中文字體,要看他寫的人名得轉碼。盯著那抽象的符號緩緩轉為熟悉的文字,心中七上八下的,那幾秒的瞬間,在我卻彷彿過了幾分鐘,等到那人名清晰地出現在我眼前,我驚訝震撼,難以置信。
 

 剛搬到小城的那個秋天,一日V學校的校長宴請所有的新教授及眷屬,在他家遼闊的院子裏,舉辦了一個雞尾酒宴。我和V誰也不認識,隨意逛隨意拿東西吃。忽然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亞洲女子跑到我的面前,高聲地叫出我的中文名字,她的笑容熱切,聲音中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我受寵若驚,可是實在是不認識她,這種時刻也無法偽裝,只能回答一句非常殺風景的話:「不好意思,可是你是誰呀?」還好她並不以為意,反而開朗地笑了:「我是J的姊姊呀!你長得和小時候一模一樣,我一下就認出你來了。」J是我小學六年的同學,他的姊姊一定是在什麼場合見過我,我卻對她一點印象也無。
 
他家四個孩子裏,我和弟弟從小就熟識了老三和老四,沒料到,這麼多年後,二姊又在另一個國度與我結緣。
 
        J從小就是個皮膚白皙,唇紅齒白的俊帥男孩。他長得好,功課也棒,當過許多次班長。他,天德,我,還有另外一個高高的男孩,不知從何時開始,開始一塊兒玩,成為自成一羣的死黨。我們為自己取了綽號,在四人的圈圈裏互相叫喚著。不久其他同學得知這些綽號,也開始如此稱呼我們,我和天德聽了不高興,聯合擬了一張「專利卡」,四個人每人發一張,明言這些綽號只有我們四人能叫。許多年後,一次回家,準備把歷年來的畢業紀念冊都搬到美國,居然在小學紀念冊裏重新見到這兩張專利卡。數年前和天德在舊金山見面,我還特地複印了專利卡帶去給她。當我們貼著臉頰一塊兒讀著那些幼稚卻又一本正經的語句,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我們不約而同的憶起兒時的玩伴。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我們四人瞞著父母,相約去淡江校園玩,雖然誰也沒說開,但那是我們第一次在校外聚會,意義非凡。那天我們照了好多相片,我的表情扭捏靦腆,天德則是落落大方,也照了些只有一男一女的合照,但是男生和女生隔得遠遠的,涇渭分明。照片洗出來後,我們偷偷分了,藏在相簿裏,不敢給家人看。這本相簿,現在又被我帶來美國,偶爾翻翻,那個盛夏的太陽,總又會映照到心裏,帶來溫暖。


(這張專利卡中最爆笑的一句,就是「如有遺失,或被洗爛」。在金門公園裡的一處孩童遊戲區,成年後的天德與我瞅著這句話,又捧著肚子大笑了一場。)

(這是第二張專利卡,可能是意會到每年換一張卡,可行性不大,於是改成永久有效。)
 
小學畢業後,我和天德還是形影不離,但是和另外兩個男生,漸漸地就失去聯絡了。不過上大學後的一個暑假,J與「黑心狼」竟然無預警地相偕來找我,我高興地走出家門,跟他倆到校園散步。同樣的校園景色,只是昔日「四小無猜」的情愫不再,換來的是老友間雲淡風輕的情誼。大四那年,那段時期非常不快樂的我在校園裏失魂落魄的走著,居然碰到J。許久不見,他熱絡地向我打招呼(十年後他的二姊也是那樣地向我打招呼),問我近來如何。也許是面對昔日老友,沒說幾句就洩漏了我的心情。他聽了拍拍我的肩膀,安慰了我幾句。他說的話已不復記憶,但是當時他親切的語氣,懇切的眼神,多年之後回憶起來,還是清晰無比。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小學六年和J在同一班,而我們兩人的弟弟,上小學時恰巧也被編在同一班,他們兩個幾乎從一認識就成為最好的朋友。兩人都屬於班上年齡最小的孩子,男生又晚熟,也許很多時候有難同當,自然而然在患難中發展出同甘共苦的情誼吧。我和J自小學畢業後就漸行漸遠,但是弟弟和Y畢業後卻還是經常來往,甚至後來兩人聯考都得重考,也還互相激勵,之後兩人同在美國東部留學,也會找機會見面。幾年前弟弟從美國回台探親,不好意思麻煩爸爸那麼晚還來接機,想自己坐計程車回家,那時已住回淡水的Y就自告奮勇去接他。我想Y和弟弟這麼投緣,是因為他們善良溫柔的個性相仿,又都是喜歡朋友的人,因此三十幾年的友情,就這樣不間斷地走來。我和Y不熟,但是他和J相似的面容,總讓我倍感親切。這幾年因為與他的二姐成為好朋友,更經常在她的口中聽到對這位么弟的諸多讚賞,讓我知道,他早已蛻變為一位圓融成熟的男子。
 
弟弟e-mail裏的人名,就是與他自小結緣的好友Y,因為心臟病發,年輕的生命驟然結束。
 
許多人,離別後就很少再見面,但是驀地想起,總知道他們還是好好地活在地球的某個角落。就像我偶爾想起J,也許也像弟弟想起Y。只是弟弟再也見不到他的難兄難弟,自小就伴著他長大的Y
 
我又不由得想起了J,並且憶起多年前他對失意的我伸出的溫暖的手。我們當時那麼久沒見,他卻一點也沒有對我生疏。這樣厚道的人,失去至親的弟弟,悲傷心情可想而知。遠方的我,想給許久以來都沒有聯絡的他一點安慰,卻不知如何示意。於是在自己也不明瞭的心情下,寫下這篇有關我們童年的文章,來追悼一位早逝的年輕人,希望他的親人都能早日從悲傷中甦醒,帶著他年輕的生命曾經帶給我們的溫暖,繼續勇敢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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