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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前,突然收到一個簡訊,是一位很熟的前同事傳來的,上面寫著:「今天公司裁員,我是其中之一。」

 

當天又陸陸續續地接到許多通相似的訊息,都是以前跟我合作過的同事,許多並是原來我組上的員工。這次小城的分公司遣散很多人。幸好遣散費優厚,還包括健康保險,近期沒有經濟上的顧慮,但是毫無預警之下忽然間被公司開除,這樣的打擊也大了。

 

一位同事剛好住在我家附近,當天工作完畢我就走去他家,在附近散步,戴著口罩邊走邊談。兩天後的星期五,我又傳簡訊給另一位同事,問他在不在家,如果想聊天,我下班騎車去他家,出去走走。結果我們繞了一大圈,在他家外面繼續講,一個半鐘頭後我才在傍晚的天光中騎車回家。其他用電話聯絡及商討未來找工作該如何進行的,更是不計其數。

 

正好我現在的公司有幾個招人的名額,條件跟某幾位被裁員的同事的才能相配,我就主動幫他們和相關單位的主管連上線。不過這些在同一個公司工作了二十幾年的人,因為工作穩定,已經太久沒有求職的經驗,因此他們的履歷表和求職信都十分青澀。我犯了當主管的後遺症,見到這些文件無法完整呈現他們的成就,忍不住給他們一些建議,來回改了許多次,直到滿意了才幫他們呈上這些申請文件。

 

另一位組員,剛開始因為太震驚了,不想跟我通電話,但是兩天之後她開始傳一些簡訊給我,我問她有沒有時間聊一下,結果我們一通電話就講了一個半鐘頭。這些同事們雖然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被解僱,但是都能理性接受,也覺得這是一個轉捩點,可以想想未來想走什麼樣的路。她了一些心裡的想法,露出真性情的地方,十分可愛,我點出之後,兩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放下電話後,她又傳了簡訊,沒想到講了這麼久,而且剛失去工作後居然還能跟你開懷大笑,真是不可思議。我取笑她以前我們的單獨會談,也都是講很久,耽誤了我倆回家的時間,所以有些事情還是不會改變的。

 

於是這段時間,我利用週末與晚間時間跟昔日同事聯絡,幫他們改履歷表,或是寫推薦信,甚至跟丹麥同事也視訊,一些住在小城的人,就約出來散步聊天。其實自從離開東家,我跟這些同事們都一直有聯絡,疫情當中我們就在外面保持距離吃自備午餐,不然就是蒙著口罩在外聊天。

 

我其實有些訝異,離開之後,居然與這些同事們感情不減,畢竟我們向來都只有工作上的交情。自從我開始當上主管,就下意識地不與同事們在私人社交上來往。畢竟我決定他們的薪水調整和升遷,如果是好朋友,很難公事公辦。我從來不加同事到我的臉書,也是希望公私分明。

 

但是畢竟在公司不是只講公事,平日在走廊或咖啡壺旁碰見,都會閒聊,與屬下一對一的定期會議,也常會先問候家裏的情形才開始談公事,自然是彼此關心的,並且在團隊合作中也建立起對彼此的信任 。因此當我離開公司,對他們的職位不再有任何影響,自然而然地可以讓友誼的這部分「越區發展」。我想這些肝膽相照的好友,一定會持續彼此關心下去的。

 

前公司的這次變動,也牽動出一些隱藏在心中的想法。

 

去年五月決定離開工作了21年的公司,去一個鐘頭以外的新創公司重新開始,跌破了許多人的眼鏡(見「第二春」和文末的延伸讀)。尤其是重安定的長輩們覺得明明工作那麼安穩,為什麼要自找麻煩?然而不到一年,因為業務考量,我原來的組成為被重砍的一部分,甚至連我的長官也離開了。我想,如果我還留著,應該也是被遣散的一員吧?

 

當初離開,自然不是因為未卜先知,但是卻意外地逃過一劫。反省當初會想要出走,其實只是跟著心走。

 

離職前一年,基本上就是從舊金山(見「雙城記」)回來之後,我總是覺得心中蠢蠢欲動。表面上,對公司不是沒有貢獻,尤其我的屬下一再地多麼感激我對他們的支持,老闆也感謝我的功勞,但是我總是覺得缺了什麼。當初新工作找上門來,只感到當時的工作既然有不足之處,不把握機會換職位,還要繼續怨嘆下去,那也未免太不過去了。

 

現在我的職位手下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和老闆合作找新方向。現任老闆是公司領域界的翹楚,他的點子天馬行空,完全無邊際,當初他雇用我,是希望我幫他管理研發處,但是陰錯陽差地, 現在變成我倆負責開新方向。

 

許多他建議的新方向不是我的專長,得唸很多文件才能整理出條理,有時候幾天當中讀了一大堆資料,囫圇吞棗以後忽然有了新發現,驚喜不已。有些則是可以用到以前的知識,發現沒有忘記怎麼操作應用,又興起一點小小的得意。老闆這種創新人才,有我這種比較踏實地的人幫他確認主意的方向對不對,自有互補作用。最近這波疫情比較穩定了,我一有機會就約他去公司,在大白板上面畫出我們的主意,再把相關的項目連接起來,剩下地就是把細節補上去。我自認還不是這些領域的專家,但是一點一點地學習,自然會進步。

 

只有在資料鑽研中得到成就感,或是跟老闆討論後找出新方向地滿心雀躍當中,我才忽然明瞭為什麼當初會換工作。

 

在小城公司工作的二十年中,也曾經有這樣學習新知識、獲得新本領的快樂階段,但是隨著職務晉升,與學術有關的工作都交給了負責的研究人員,攬到我身上的只是行政工作。雖然還是有機會跟研究人員討論科學方面的問題,只不過是從旁輔導罷了。雖然行政工作聽起來很風光,似乎權力很大,但是這已經離我當初選擇生技公司的初衷越來越遠了。到了最後,每天的工作並沒有帶給我成就感,只有愈來愈多的倦怠感。那種情形下,只有自力找出口,才會毅然決然地跳到新公司。

 

目前的任務雖然不是很有把握,但是我盡力學習,反芻後生自己的想法。無論這次的工作會持續多久,都會幫我拓展新領域。一直以來就是希望自己能不斷地長進,現在的工作正好彌補了這樣的心願。而且跳出原來的工作圈,現在認識的人又更多了,也是擴展見識。這一批的裁員風波,剛好能用建立的新人脈來幫助前同事,也是難得的機緣。

 

一位前同事很誠懇地對我,無論是否能順利找到新工作,都會感謝我這段時間給她的鼓勵和幫助。我想人生起伏很難,我剛好在上面的時候就伸出援手,等我往下掉的時候,希望也能遇到貴人。大家的幫忙都是互相的,能力所及之處盡全力就對了。

 

前幾天翻到兩年前今天的紀事,當時為了關舊金山的辦公室,忙得焦頭爛額,心情不好,寫了以下的心得:

 

“【強韌的花】這叢我家後院圍牆上攀爬的黃喇叭花,顏色燦爛並有著香甜的味道。春天盛開的時候,我喜歡坐在後院,看著滿牆的鮮豔黃花,蜜蜂圍繞,心中就有不出的歡喜。

 

...

 

末代主管當了一個多月,下禮拜一,找到工作的同事就將離開了。這段時間,安撫舊金山的人心,讓小城同事來學習技術,還得找搬家公司,接洽專門的公司來搬貴重的儀器,一方面領導同事打包,還得兼秘書打雜的工作。明明心中難過得與親密的同事道別,可是還得強打精神辦雜事,偏偏沒有一項是與我專門的研究有關的。

 

這樣悶頭苦幹,表面得幫同事們打氣,列出條例來請他們打包並將最重要的研究材料寄到小城去,心底卻暗自惶恐不知道四月底能不能順利搬離,並將所有的垃圾清掉。

 

今晚終於再也忍不住,一個人在公寓裡大哭。應該不能是大哭吧?中年女人情緒激動也只是頻頻掉淚,擦了又擦還是繼續哭。我既傷心這麼好的一個團隊得被打散,也生氣大頭頭沒有給我足的資源。

 

不過還好啦。眼淚擦掉,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會跟大頭頭要多一點的支持,剩下的三天好好珍惜辦公室還有人的時間。

 

幾年後,這段煎熬的時光可能只像夢一樣,而被傷害的同事和我都會像這一大叢黃花一樣,燦燦爛爛地活著!"

 

不知不覺地,又到了黃喇叭花盛開的季節,昔日舊金山辦公室的同事們都在各自的行業上發展、進步;當時一個人在公寓大哭的我,也已擺職業帶來的負擔,認真地在新的軌道認真學習;我相信這次失去工作的小城同事們也會藉這個轉機好好思索未來的方向,以他們的才幹,一定可以在新領域綻放光芒的。

 

最後貼一下今年的黃花吧!花落花開,只要不放棄,都有重新綻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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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開了一個新的資料夾叫做「職場人生」,會陸續將紀錄工作的文章都收到這裡。

 

延伸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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