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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學後,以柔的課業很重,壓力很大,原來的朋友圈全然消失,沒有社交生活緩衝,過得有些辛苦(見“寂寞的日子”)。開學後一個月,我飛去西雅圖一趟,為她帶來一點媽媽的溫暖。

 

到達的下午,陰雨綿綿,拖著行李從輕軌站走到下榻的旅館,走了幾乎半個鐘頭。以柔走來找我時,已經變成傾盆大雨,小妮子只穿著雨衣,鞋子還是布的質料,一踩到水窪就濕了。我的旅館十分簡陋,網路也故障,因此走去附近的星巴克喝咖啡聊天。

 

我們坐定後,各自握著手裡的咖啡,以柔嘰哩咕嚕地一連串地講話, 這一個月的經歷太不同,迫不期待地全部倒出來與我分享。

 

她最大的感想是UW的學生都很認真,沒事就去圖書館,她的室友很好相處,但是回到宿舍還是繼續做功課。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去一條「大學街」,但是也沒什麼好逛的。以柔每天都去「學習中心」,跟助教推敲微積分的作業,一待好幾個鐘頭。然而她手一攤說:「我不能只過讀書的日子,卻沒有任何其他的活動,太枯燥了。」

 

她身旁的同學們許多都是理工科的,早已放眼日後的工作。高中畢業時的以柔,不確定自己喜歡的是什麼,因此申請大學時沒有選科系。這是我和V都很支持的,可以利用前兩年接觸不同的領域,再申請學系就好。但是某些科系競爭性很強,到時候不知是否能進入心儀的科系,讓她有些惶恐。

 

以柔一直是個樂觀隨意的孩子,沒有什麼企圖心,只要有朋友可以一起玩樂就開心了。然而這一個月的大學生活,身旁的同學們似乎都知道日後人生的方向,讓她覺得自己非得如此不可,甚至開始探聽某些科系日後的平均薪水有多少,似乎大學後找到的工作就決定了人生似的。我提醒她人生很長,不用計畫太多,只要好好過日子,認真做事,在每一個分岔路做最好的選擇即可。

 

在大學感到極大的不定性,而昔日的朋友也有一些轉變。最好的朋友梅蒂(見“結束與開始(中:畢業典禮與派對”)進大學後馬上交了男朋友,戀愛地水深火熱當中,以柔只要跟她傳簡訊,説的都是男朋友的事,讓她有些失落。米亞跟一位昔日的高中同學變成好朋友,以柔有些嫉妒地說:「可是你以前並不喜歡她呀。」米亞訕訕地說:「還好吧。」然而在陌生的環境能有熟悉的朋友,自然有加分的作用,相濡以沫的結果就是成為好朋友。以柔落寞地說:「我的高中同學只有另外三個人也來這裡讀書,雖然沒什麼交情,但是路上見到一定也會很興奮吧。可是校園這麼大,想碰也碰不到。」

 

兩個鐘頭很快地飛逝,我們移師到預訂的餐廳吃晚飯,以柔嚐了一口,滿足地說:「真正的麵!」原來學校餐廳要供應幾百人的菜,蛋是粉做的,麵也是冰凍食品,沒有滋味可言,能出外吃飯,是難得的奢侈呢。

 

此外也有其他的挑戰。

 

她的環境與社區設計的課,規定每個禮拜要當志工三個鐘頭。以柔去弱勢社區裡的小學當輔導老師(tutor)。她自己找了公車路線,早晨八點要到學校,她六點就起床準備,走出宿舍只是漆黑一片,滂沱大雨中上了公車,四十分鐘後她才發現並不是每一站都停,要拉鈴才會停車,還好及時發現,沒有錯過下車的站。第二次坐公車還是多坐了一站,回頭走十分鐘才回到小學,幸好沒有遲到。

 

一年級的小學生們天真可愛,以柔教他們四加三等於七,The Dog Barks, Dogs Bark的文法。他們問以柔幾歲,「你們猜。」「三十歲?」「不對,十八歲。你們覺得很老嗎?」小朋友們想了想,輕輕點頭,以柔不覺大笑。 他們對數字還沒有觀念,十八歲或是三十歲都很老吧。

 

第二天我們只是到處走走,以柔抽出時間做點功課,我就在宿舍陪她。在校園時,身旁的學生在談「double majors」,另一個學生邊走邊講電話,談internship(實習)的事,週末的星巴克充斥著邊喝咖啡邊用電腦做功課、或是聚集討論課業的學生們。果然年輕學子們都很認真,難怪以柔短短的時間之內也變得這麼兢兢業業。

 

星期六下午,我們進城看電影,一個個大皮椅,腳可以翹起來,背可以躺下去,第一次來這樣高級的電影院,開了眼界。那晚以柔在我的旅館過夜,洗澡洗了很久,空間比較大,也沒有別人的頭髮掉在浴缸裡(有些室友不知道洗完澡要把掉的頭髮撿乾淨),心情輕鬆多了。

 

這段相聚的時間,我純粹聽以柔講話,沒有加入太多的意見。這是她離家後我揣摩出的技巧:她跟我訴苦,不是要我幫她找解答,只是需要我傾聽,我若有不同的意見,也只是輕輕點到為止。

 

她問我,寒假在家的時候,晚上外出有沒有限制時間回家。她高中的時候,這一直是母女爭執的話題,她說朋友們都沒有宵禁,只有她十二點半以前要回到家,明明是成人了,為什麼還要管?我卻說每一家不同,她住在我的屋簷下,就要照我的規矩生活。

 

然而現在我的觀念已經變了。

 

以前晚上她若是還沒回家,我總是不敢關手機,明明很早就上床了,但是睡不沈,十二點會不自覺地醒來,如果過了預定時間還沒見她回家,我就會查她的所在位置,看是不是在回家的路上,直到聽她進門了,才能放心入睡。

 

但她上大學後,我自知也管不著,囑咐她若是深夜後要找我,就打家裡的電話。於是我睡前關手機,從來不查她在哪裏,睡得特別安穩。

 

因此當她再問我宵禁的規定,我說這段時間她認真地過日子,讓我很放心,因此就算在家裡,也比照大學生活的型態,她自己決定多晚回家都可以,只要讓我知道她跟誰在一起,大概什麼時候會回家就好。

 

以前她總是跟我大嚷:「我十八歲了,已經成人,你沒有權利管我!」這次我跟她說,十八歲並不表示心態就是成人了,但是經過這一個月獨立生活的磨練,證實她已踏入成人的世界,我也能夠全然信任她。

 

我們告別時,又是緊緊地擁抱,這次母女的眼睛都是乾的。我說:「以前總是叫你加油,現在看你這麼認真,不用加油了,反而要放鬆,不要想太多。」

 

我的飛機著落後,傳了一個簡訊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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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台語說我愛你:哇矮里,是我跟以柔一直以來的親密通關密碼(見“哇ㄞˇ”)

 

我也寄了一個年代久遠的鑰匙圈給以柔。

 

那是我剛到美國唸研究所,既寂寞又孤單,課業壓力也很大,語言適應都還未進入狀況。某一個週末發現這個鑰匙圈,買了下來鼓勵自己。現在覺得以柔也像當時的我,對未來有些惶恐,因此送給她,讓她知道,一切都會好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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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每個禮拜的視訊,以柔有時候情緒低沈,邊講邊擦眼淚,下學季即將到來的選課要清晨六點即時選課,不能錯過,也不確定想選的課能不能進得去,壓力很大。然而下一個禮拜她去跟academic advisor 談過,確定了該選的課,心情又篤定得多,後來也選上第一志願的課,下一次的視訊她又談笑風生了。有天她甚至在我的上班時間主動打電話來,原來有姊妹會(sorority)的可能性。以柔是個需要社交的人,也許加入姊妹會是最快的方式,她積極地搜集資料,多了解參與的利弊,還要去跟每個團體交談,看適不適合她,再做決定。我們看得出以柔不斷地在找不同的管道踏出去,認真地尋找屬於自己的路。

 

很多時候她跟我報告新消息,似乎想要徵求同意,然而我已經處於不同的立場了。相較於之前她仰賴我的幫助,現在我只是從旁支持她,如果有討論的必要,我會丟點問題讓她思考,但我已不是幫她做決定的人了。無論是學業上或是生活上的難題,我都無法替她解決,只能當她的後盾。 以柔再過一個多禮拜回家過感恩節,我提醒自己,不要因為她回家就又跳回以前的泥沼,希望能夠從現在平等互動的關係,持續發展下去。我真心歡喜以柔加入成人的行列,期待彼此之間正面、健康的關係,繼續成長、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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