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的社會人生 @ 小城故事

以柔自從三月初學季硬生生地被打斷回到家，春天的學季都在家上網課，也無法出去和朋友見面，悶了四個月。六月時期末考結束，她迫不及待地開始找尋屬於自己的生活。

以柔的學科經驗還不足以讓她找到實習的工作，另外因為病毒的疫情，許多實習機會也都取消了，因此她決定還是往打工方面著手。剛開始去了去了兩三個星巴克或是Target面試，還有小城的餐廳，但是都沒有下文，失望之餘，她也沒有放棄賺錢的機會，有時間就出去開車到處送餐點。幸好應徵失敗的經驗只持續了兩個禮拜，六月中她去鄰城的漢堡店應試，居然一舉成功，當場就被雇用了。

以柔從高三就開始打工，剛開始是賣三明治的工作（見「成年禮」），大一則是賣奶茶（見「說中文的墨西哥女孩」），這次的漢堡店是連鎖店，是她工作經驗中規模最大的。這店是紐約起家的，現在遍及全世界，但是在北加州只有灣區有店，來鄰城開的店是附近的第一家，為此蓋了全新的建築，雇了以柔之後的星期四是開幕的第一天，連電視都報了這項新聞。

這家公司很有制度，雖然以柔每個禮拜只應允三十到四十個鐘頭，她卻算是全職的員工，公司提供健康保險（不過以柔隨著我的公司健保，所以不需要），也有完整的訓練，以柔在飲料台做了幾個禮拜以後還要口試拿飲料的資格，如何升遷也都有明言規定。她最興奮的是每隔一個禮拜就發薪水，而且直接進她的帳戶，不需要一次次拿支票去存。

以柔工作的第一個禮拜雖然明言是排班八個鐘頭，但是關店後還要清理，幾乎十個鐘頭後才能回家。好不容易週末到了，她想說下午四點才要上班，一點鐘想先去找朋友，沒想到經理打電話來，原來人手不足，希望她馬上去支援，她方向盤一個大迴轉，回家換了制服又匆匆出去了。雖然工作時數長，偶爾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八個鐘頭當中只有三十分鐘不支薪的用餐時間，但是她從來不抱怨，回到家倒頭大睡，第二天又精神奕奕地出門了。

在疫情當中，店只允許外帶，因此不用擦桌子掃地，工作項目比較單純。這家速食店除了漢堡，最有名的就是奶昔，以柔一開始的工作就是在奶昔台，得一杯杯地製作，一開始不熟練，噴得到處都是，得不斷擦台子，甚至去上廁所照鏡子才發現臉和頭髮都被濺到奶昔了，幸好慢慢地也就熟練了。

以柔有一項長處，就是她十分細心，整齊又有條理。她的房間有條不紊，桌上通常都是清得乾乾淨淨的，棉被折得很整齊，每天睡前還會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在床櫃上，這是她小時候沒有人教就養成的習慣。這樣的個性也反映在工作效率上：食物到齊了要裝包，她會檢查出錯誤；打包的時候，她更是知道怎麼將食物在紙袋裡擺置整齊，不會東倒西歪，因此她後來常被派在打包那一組裡。

以柔很準時，她三十分鐘前從家裡出發，就可以在排班時間到達。有幾次到了可以下班的時間，她意識到似乎下一班的人還沒來，問主管要不要她晚點走，經理求之不得地請她留下來，這樣子就多待了兩個鐘頭。職業上總是重視團隊精神，她知道人手不足會手忙腳亂，不惜勞力地自願多工作，主管們看在眼裡一定很讚賞，也許因為如此，最近常常多排班給她。

一個多月下來，也見識到很多社會的現象。

雖然目前大家都需要收入，但是有些員工才剛被雇用就無故不來上班了，或是因為在工作中懶惰或爭吵很快被解僱。只有態度良好又負責任的人才留下來。

維持這麼大一家速食店也不簡單，有一次網上訂購的單子因為電腦的問題都沒輸進來，客人來領食物了才發現根本沒收到訂單；螢幕也會當機，又收不到訂單了，因此只能往廚房大叫，讓廚師們手忙腳亂；剛開幕，顧客大排長龍，以柔被派出去跟客人們解釋說，不好意思食物還要再等一會兒，已經等很久的客人脾氣暴躁地對她吼叫：「明明說只要等十五分鐘，都已經三十分鐘了還沒有食物！」這時以柔也只能平靜地說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因為抱歉所以出來跟您告知還要再等一下。客人還要繼續咆哮，以柔只好說我要進去廚房趕快作業，你才能早點拿到食物，於是又馬上回店裡忙去了。她並沒有因為被指責就慌張或委屈，反而能不亢不卑地回答再回去工作，這樣的成熟態度讓我很佩服。

她也見到許多店裡發生的緊急狀況。有一天要開店了，但送貨沒有準時來，牛奶全用光了，趕快派員工去附近的超級市場將那裡的牛奶全部掃光買回來，這些危機處理，都虧主管領機應變。有時候店裡環節沒有銜接好，主管也是要到處滅火，等客人少點了才疲累地躺在椅子上休息五分鐘，喝一下水。

另外，這些年輕人們雖然只領著算時數的薪水，卻對未來有計畫，不是想存錢買房子，就是想進階到主管的職位，也讓以柔很感動。她跟我說：「媽媽，我現在的同事跟我平常認識的人，背景很不同呢。」但是因為大家的工作態度都很一致，以柔與這些同事們相處甚歡，工作雖然辛苦，但是十分愉快。

我在她這個年紀，暑假只是窩在家裡讀小說，有時候出去跟同學聚，從來沒有想過要賺錢。以柔則跟我不一樣，她喜歡能夠身體力行的工作，在服務業這樣的環境，有著與大學內完全不一樣的體驗，我想她日後對社會的看法一定更加成熟。勞力付出賺到的錢，她一部分存到有利息的銀行帳戶裡，但也用一部分的錢買喜歡的東西，我想，不需要爸媽同意就能逕自花錢，一定讓她也很有獨立感吧。

我跟V一直想去光顧這家速食店，不僅可以認識女兒工作的環境，也可以親身體驗這家店的食物有多好吃。剛好以柔今天工作休息，我們也希望開店一個月了，也許新鮮感少點後，不用排隊太久，就選今天去吃午飯。以柔自願開車載我們去，下交流道的出口車流很大，而且要在短時間連換三線道才能出去，只見她鎮定地換道，順利地下了交流道。我們用以柔的員工折價優惠買了午飯，拿到車子裡吃。以柔檢查了奶昔的袋子，發現沒有吸管，趕快又下車回店裡拿。我憶起從找工作、應徵、到上班的過程都是她自己來，今天更是她載爸媽來吃飯，忽然覺得女兒真的長大了。我想，她有負責認真的態度，又願意參與團隊，無論將來做什麼樣的工作應該都沒問題吧。希望她繼續享受跟同事們合作的樂趣，與用勞力換取收入的成就感，這樣的暑假真是很有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