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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柔從來不為離別流眼淚,從來都不。
我想一方面是因為她從小讓媬姆帶,向來習慣人來人去,對離別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令一方面可能也是她隨遇而安的個性,所以在任何環境都能適應的很好。每次帶她回台灣,因為有吃有喝的,臨走時她總是偷偷問我可不可以不走。這次在台灣待比較久,到了最後她甚至決定咱們永遠留在台灣,反正把拔想我們再來就好啦,或者我們也可以skype。我心裏好笑,虧你爸爸疼你疼了那麼多年,居然為了阿嬤的美食就可以放棄爸爸!即使如此,她最後還是沒怎麼抗議的就隨我到了桃園機場,等上了飛機更開始高興的說:「回去就可以看到把拔了,好棒!」她就是這樣,無論處於何種狀況,總是會做最好的打算,因此總也不會傷心。
 
這樣的孩子,上個禮拜卻十分反常,經常動不動就為小事哭,哭了就來找我尋求安慰。禮拜四要吃晚飯時,把拔叫她來吃飯了,沒理會間,忽然以柔就跑到正在炒菜的我身邊,手摟著我的腰,臉就伏在我的臂膀上哭,我問她怎麼了,她抽噎的說:「把拔對我太嚴肅了。」這是什麼話?我看她是不好意思說把拔對他兇,因為要把「快來吃飯」解釋成很兇也很難吧,所以她用「嚴肅」來告狀。我才在心裏好笑,她就忍不住說出真正原因:「我要你明天跟我們一起去Papa家!
 
才從台灣回來不到兩個禮拜,以柔又要隨把拔去找PapaGrandma。現代的生活,就是如此來來去去,相聚離別一再重演,在我們這個小小的三口之家尤其明顯。以柔其實也很習慣了,小小年紀,她就不知道坐過多少次飛機,一年起碼三四趟,甚至越洋這種長途飛機在她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那麼,究竟為什麼,這次會這麼捨不得離開媽媽?是不是在台灣的三個禮拜天天與我在一起,養成了從來沒有過的依戀之心?
 
上樓睡覺的時候,以柔不小心撞到頭,又趴在我的懷裡哭,我知道其實她傷心的不是頭痛,而是百轉千折不願離開媽媽的心情。我安慰她,回來的時候,媽媽反正還是會在這裡,倒是去Papa家要珍惜那裏的時光,好好的玩。摟著她溫熱的頭,不禁想著,還好這次不是我要獨自出去旅行,否則被她這樣哭,我可怎麼走得了?就算走了,罪惡感可又有多深?這不是假設句,下個月我即將去丹麥兩個禮拜,心裡暗自祈禱,希望到時候以柔已經又回到不在乎的個性了。
 
第二天到達機場後,我蹲下來被以柔緊緊的摟著,讓她聞我的頭髮,她小聲的在我耳旁說她不去了,可惜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以柔摟著我的手一直不放,軟軟的身體與我貼得很緊很緊。良久以後,我終於把她黏在我脖子上的手剝下來,再與把拔擁抱一下,就將停在路旁的車開走。即將駛離之時,無意識地往右邊看,赫然發現已經進入大廳的以柔,還在黑色的玻璃後方兀自向我揮著手,一直到將車開走時,以柔依戀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我。
 
龍應台的新書「目送」,有這樣的話:「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現在的以柔,還是目送我的年紀,等她再大一點,將會輪到我目送她吧。
 
這次回台灣,買了梁弘志的紀念專輯,聽到許多早已遺忘的歌,其中一首「但願人長久」我曾經很喜歡。梁弘志將蘇軾的水調歌頭編曲,鄧麗君甜美的聲音唱來纏綿,在迴轉不已的鋼琴伴奏下更添惆悵。大詩人由月亮的陰晴圓缺體會到人間悲歡離合的感慨,這個不變的定律,千古年來從沒有改變過,即使如此,平凡如我輩但願人長久的盼望,卻是恆古不變。從機場回來的路上,我將這首歌設成重覆播放,到公司的三十分鐘,反反覆覆的只聽了這一首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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