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回台灣,通常有兩種活動,一方面在家跟爸媽一起、 去看長輩們,另外也會有許多天出門找朋友,白天不一定在家。但是這次因為疫情的緣故,不敢跟朋友們聚餐,怕將病毒帶回家給爸媽,因此與朋友們都是以視訊聊天。這麼一來,在家的時間更多了,過了許多家常日子。
回家就是要吃想念的菜,因此和媽媽去市場買菜是一定要的。以前夏天回家,天氣炎熱,媽媽通常透早去做完運動,就將菜買回來,我若是睡晚一點就錯過了,若是媽媽陪我晚出門,弄得汗流浹背,也讓我很不好意思。幸好這次四五月在家,我們能夠悠閒地吃完早飯再出門,都不會熱,時間也不趕。
所謂傳統市場,就是一條清水街走到底,再從中正路折回來。兩旁都是攤販,賣早上剛捕的魚、殺的雞或豬、剛採的菜,賣完就收攤,因此不早一點去還不行。我們母女倆在路上走著,我看到想吃的就直說,媽媽再決定那一攤值不值得買,如果不是相熟的攤子,就稍後再買。媽媽與這些攤子的老闆或老闆娘熟識,一路走去,也是社交的機會,從他們口中常學到一些菜的新做法,或是目前什麼菜或水果最好吃。他們有些人也認識我,看到我就會跟媽媽說:「女兒回來了齁?」或是跟我說:「你陪媽媽出來買菜?」過不久又會說:「你要回去了嗎?」我們就在這樣平凡的對話中,一年又過了一年。我也發現,小時候去的店,現在都已經換下一代來負責,爸媽只是偶爾來店裡幫忙。
(買了幾十年的水果店。原來是母親在賣,現在是女兒的兩姊妹掌店,連她倆的幾位兒子也開始批貨去清水街另闢一個位子開始賣菜了)
(這麼多的水果,好幸福啊)
(入口即溶的芒果;以柔最喜歡啃子呢。)
(到家時正好是釋迦季節的尾端,能吃到真是太開心了)
(市場上也可以買到草籽粿,回家就可以吃了)
過了中山路的清水街是十分擁擠的,以前媽媽總是走得飛快,從人群中穿梭而過,拖著車籃的我,只能從眾人的頭髮勉強認出媽媽在哪裏,再笨拙地東碰西碰、不斷道歉地朝她走去。今年感覺媽媽的腳步變慢了,小心走比較不會跌倒。不過就算步伐稍緩,她還是都會走完整條清水街,再轉到中正路繼續買其他食物。中正路有一位阿嬤,坐在板凳上,賣身前少少幾樣蔬菜,她問媽媽幾歲,告知後,原來她比媽媽還大一歲,將近九十歲了,賣菜不是生活必需,只是做慣了,仍然出來賣菜,於是媽媽以後總是會盡量跟她買點菜。
我想媽媽會如此健康,也是因為天天都會上街買菜,而且每次出去都是走這麼一大圈,是她內建的運動。出去不免會遇到熟人,也讓生活更有樂趣。有一次還找到幾十年前來淡江校園家裡收衣服去乾洗的先生,聯絡上了,又繼續讓他接手洗爸爸的西裝,半退休的他還是照慣例來家裡收衣服,真是方便。
買菜回家,我幫忙將水果和肉收到冰箱,媽媽稍稍喝一口水,就又站到水槽前開始「撿菜」,將菜葉從中心的梗除下來,壞掉的菜葉丟掉,才收進冰箱。等到要炒菜的時候,直接拿出來洗和切就可以了。這樣子處理了好一會兒,沒坐下來多久,又要煮中飯了。
吃完午飯媽媽去睡午覺,起來以後看個報紙休息一下,又要進廚房開始準備晚飯。當個家庭主婦,其實能休息的時間也不多呢。她說現在動作比較慢,就早點開始做,仍然是很有條理的。 即使我已經主廚二十多年了,在家還是只能當個洗菜、洗碗的幫手罷了。這麼大年紀的人,還能吃到媽媽親手做的菜,多麼幸福。
以下放些媽媽煮的菜的照片,即使事隔多月,還是能想起美好的滋味。
(媽媽隨手做出來的湯麵最好吃了)
(中間的豬腳滷得晶瑩剔透,左邊的馬鈴薯、番茄、紅蘿蔔,加一點點的咖喱,美味無比,我回家以後也如法炮製,照相給媽媽檢驗,她說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呵呵。)
(魚湯麵線,好澎湃啊!)
(媽媽說可以塞肉的苦瓜還沒出,可是有苦瓜湯喝已經很感恩了)
(芋頭稀飯,因為我想吃而特地在市場買到的豆棗,還有新鮮的豆腐,淋點醬油就可以直接吃了)
回家還有一個心願,就是吃火鍋。我向來愛吃火鍋,可惜V不喜歡湯湯水水,就算以柔願意,兩個人也很難享受火鍋。小城近年來開了一家火鍋店,一人一個預先裝好食材的鍋,下面點火,我跟以柔偶爾會去享受一下,不過疫情後我就沒有再去過,畢竟這種食物不是外帶能夠享用的。幾個月前,我終於隻身前往用餐,但是等了很久才「上菜」,結帳時又比想像的貴,十分沮喪,幸好回台灣的時候天氣還沒有太熱,可以在家吃。
火鍋在我家是除夕的晚餐,可惜我多年都沒回家過年。應我要求,週末弟弟特地開車去台北買牛肉和羊肉,我跟媽媽也上街買了大白菜和其他食材,最重要的是牛頭牌的沙茶醬,聽說最近養生的人都不沾沙茶醬了,獨獨我跟爸爸還是老式的吃法,買一小罐就好。這天就像過年一樣,大家心情都很好,爸爸也特地開了好酒來配菜。
那天大家圍爐吃飯,喝酒暢談,湯咕嚕咕嚕地冒煙滾著,我將丸子和涮好的肉夾到碗裡,層層滾過沙茶醬,吃得好過癮,這就是回到家的感覺了。
(這鍋湯太多料,第二天晚上原班人馬又吃了一次)
(第二餐再照一次全家福)
以前回家,可以跟小娃娃的姪子玩,是一大樂趣。然而小男生長大了,不是用玩具或是陪著騎腳踏車就可以混過去的。幸好這次回家前,正好是他生日,收到了哈利波特的樂高禮物,因為他放學後都會來阿公阿嬤家,厚臉皮的姑姑我,就要求一起拼。我們倆看著同一個說明書,幫忙找適合的積木,將每個建築物做出來,特別有成就感。
當我們大功告成,拿出去客廳給阿公看的時候,下面的部分居然掉落到地上砸開,我們都驚呼大叫。姪子不慌不忙地說:「我憑記憶拼好了。」因為順序不對,看說明書也很難抓到訣竅,我很快地放棄,甚至想要不要重拆來過,結果姪子好整以暇地邊觀察邊找對的積木,居然被他拼回來了。這件事讓我印象深刻,樂高房子砸壞了,他沒有傷心地氣急敗壞大哭,或是惱羞成怒,只是耐心十足地重新拼好,從這件小事也看得出他受到挫折的正面態度,讓我很感動。
還未回家時,爸爸說起他常常想整理家裡的相簿,但是一看到那麼多疊得亂七八糟的相簿,不知從何下手,就卻步了。我當時大拍胸脯說:「反正我回家以後沒事,幫你做吧。」沒想到在家兩個多禮拜,明明也沒怎麼忙,匆匆到了最後幾天,我卻還沒有履行諾言。有天吃完午飯,我跟媽媽要了可以黏貼的標籤,就開始將所有的相簿都從書架上拿下來整理。幸好以前的相片常常有標明日期,我就在相簿外標明年份,最後再依照時間順序排回書櫃。以前整理舊照的時候總是會不小心就沈浸在往事中,這次為了要效率高,不敢停留在舊照片太久,但是很多時候仍得將照片拿去問爸媽年份,還是勾起了許多甜蜜的回憶。另外,很多放大的照片裝在相框裡,也沒擺出來,都堆在書櫃裡,我也將照片都拿出來,相框則可以回收。某天姪子放學,請他來幫我,一人寫標籤,一人貼,這樣子速度就更快了。
花了幾天的功夫,將兩個書櫥的照片都重新編列,不僅看起來清爽很多,以後找照片也容易多了。
(整理前把相簿和相框裡的照片都拿出來)
回美國前一晚,因為第二天走的時間很早,爸爸特地交代我一定要把他叫醒。其實他怎麼會睡過頭呢?第二天五點多,我們三個人都醒了。媽媽一起來就先幫我蒸饅頭,原來想帶去機場吃,她想既然這麼早起,吃完再走吧。於是我在漱洗時,媽媽就幫我準備早餐,她絮絮叨叨的說:「時間很多,不用擔心。」其實緊張的是她。不久計程車司機到了樓下打電話來,爸爸幫我提袋子,我自己拖行李箱,三個人加一堆東西擁擠地坐電梯下樓。早晨七點不到,我就坐上計程車離開了。爸媽親切地跟我揮手,我從座位上回頭看著他們,一直等到他們的身影不見了才坐正。一個月的台灣行,就如此結束了。
十幾個鐘頭後,飛機逐漸降落舊金山,曙光乍現,我卻想著淡水的觀音山,此時應該在暮色當中吧?
2022年最大的心願就是回台灣看爸媽,經過各種安排和準備,終於順利完成了,「迢迢歸鄉路」系列也在七篇後正式結束。謝謝爸媽和弟弟一家,給我最溫馨的親情,長輩和朋友們也都熱情地歡迎我。希望以後想家就可以回,一下飛機就可以見到爸媽,急切想與父母相聚的心願,不再是那麼難圓的夢。
有家可回,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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