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陪伴 @ 小城故事

上個禮拜五，是Benny來我們家的十一週年紀念。

還記得十一年前，也是一個星期五，我們下班後就全家開車去鄰城跟Benny見面（見“Finding Benny”），當時他見到我們就衝上來跳上身，不斷地舔，似乎十分熱情。後來發現，他其實性情溫和，見到陌生人很友善，但是從來不會撲到人身上。朋友若是餵餅乾，他會將頭撇開不吃，一定要我們仨其中一人餵，他才肯接受。因此我常想，第一次見面他那麼異常地熱情，是不是求生的本能，隱隱感覺到我們是未來的家人，得牢牢抓住才有幸福呢？

（這是一次出去散步，一個小女孩要給狗狗餅乾，另外兩隻狗馬上坐下來等獎賞，平常有東西吃最高興的Benny，因為是陌生人，不領情，慢慢踱開）

我也想到，當初為了要養生命中的第一隻狗，不知道蒐集了多少資料，可是領養不是在商品目錄上打勾勾就可以訂購的，得看當時等待被領養的狗有哪幾隻，而我們家庭又符合要求才行，最後將哪一隻狗帶回家，其實都是緣分。而我們仨和這隻傻不嚨咚的狗狗，就如此因緣巧合地成為家人了。

之前不懂為什麼那麼多的美國人喜歡養狗，以經濟成本來算，這些花在照顧狗的錢拿來自己用多好，更不用說每次旅行都要先考慮狗要託誰照顧，牽牽掛掛的。再者，狗對家庭一點貢獻也沒有，更多的是破壞家具，將地毯弄髒，整天不過吃喝拉睡罷了。算盤拿來怎麼算，都不懂人們為何自找麻煩。

狗，只是存在罷了。不過他們的存在是對家人百分之百的依賴與信任，需要的只是單純的食物和關注，補以專注的眼光和搖擺的尾巴，就能夠攫取人的心了。

以柔常常感嘆Benny一事無成，我卻那麼愛他，覺得他什麼都好（雖然在我們背後還是會幹壞事），對她卻是有所要求，不是那麼直接的寵愛。但這就是養小孩和寵物不同的地方呀。孩子會長大，將來成為社會中的個體，我們要求的不多，只是希望她能夠經濟獨立，愛自己也體貼別人，找到喜歡的職業。教育她的過程，不斷地以身作則、或是潛移默化地希望她能得到足夠的智慧，在現今謠言、錯誤資訊滿天飛的世界，能有自我判斷的能力。因此我們對她的人生是有期盼的，不是希望她日後能夠飛黃騰達，而是她能夠走出自己的道路，過著豐富的人生。反之對Benny無所求，只要他健康地活著就好了。因此以柔也只能無奈地指著那一坨躺在那裡的白毛說：「呼吸就好了齁？」

Benny是一隻什麼都不會的狗，他不會撿球或追球，不會玩玩具，甚至吃骨頭也不知道要用前腳夾著固定。我們將他的無能歸咎於前三年的主人，當時走丟而被收進收容所的他，既沒有結紮，也沒被訓練去外面大小便，一定是被放在屋外終日被忽略。幸好並沒有養成怕人的個性，反而因為之前的缺乏關愛，現在更留戀在家的滋味。

Benny是一隻宅狗，客廳的長沙發是他最喜歡睡覺的地方。爸爸幫他鋪了軟軟的被子，他就從一端睡到另一端，再換回來，可以在這張沙發睡一整天。他還喜歡先用爪子在椅子上挖洞，轉一圈再睡。幸好布面牢固，在狗爪摧殘下還能維持原狀。

我在家上班的日子，Benny則是我在哪裡就跟到哪。

自從換工作，大部分時間在家上班，將每年只用一次請客的餐廳改裝成辦公室（見“在瘟疫中呼吸（三：生活篇）”），餐桌改成垂直放，下面剛好擺Benny的床。每天早上只要我開始在書桌前坐定，Benny就會爬進他的床，舒服地睡著。夏天的下午，太陽斜斜地照在他的床上，他睡得更舒服了。

我專心地工作，但是偶爾轉頭看到Benny沈睡著，就感到一股寧靜，想輕鬆一下的時候，也會把他抓過來梳梳頭、擦擦臉、刷刷牙。他十分忍耐，牙刷放到嘴巴裡也由我，甚至獸醫要幫他洗牙，他也讓人摳，都不需要麻醉就能完成這件事，實在是個性溫柔又不知道要抵抗的狗。

我早上大都在室內辦公，到了下午，只要不太熱，我就換到後院的陽台，將我的小噴泉插電，聽淙淙水聲（見“鄉愁的聲音”），見蜂鳥來吃鼠尾草（baby sage）的花蜜，或是松鼠在樹上追逐，呼吸新鮮的空氣，工作更有勁了。Benny 不喜歡外面粗粗的地面，因此通常會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不過如果剛好清潔阿姨來打掃，他就會小心地躲在我的腳下，傾聽家裏的動靜。

他也喜歡曬太陽，因此有時候會趁我在外面的時候出來曬太陽，仗著是白毛不會吸溫，多熱都能夠曬一會兒。但是只要我一起身，他就會跟我進家裡。這麼多年了，這個傢伙似乎仍然沒有安全感，出後院只是為了上廁所，就算多麼愛曬太陽，仍然不敢獨自待在外面，白白犧牲多少享受的機會呀。

Benny剛到我家就特別怕V，我們猜測不知是不是前一任主人也是體積龐大，對他不好，才會這麼害怕（見“Benny的家”）。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願意跟V出去散步，就算有我和以柔一起，被V牽著也是特別緊張。可憐的狗，如果我和以柔出遠門，可以整整幾個星期都不出門一步。我去舊金山住的那一年，好不容易到了最後兩個月，Benny終於死心，願意跟V出去散步了，但是我一搬回家，又故伎重演，不再跟他出門了。

可是V的撫摸最溫柔，肚子最溫暖，因此只要他坐下來，Benny可以在他身邊待很久，四腳朝天，十分信任地讓V抓肚子。V也為了這隻狗，才剛起床就坐到地上來伺候他，等他滿意了，才起身去泡咖啡吃早餐。可是只要V一站起來，Benny又避之唯恐不及，這隻狗的腦筋是怎麼樣地複雜，實在無法想像。

以柔跟Benny的關係，則是從小時候的玩伴，演變成現在可以開車帶他去看獸醫的姊姊，然而在她心中，這隻狗仍然是最柔軟貼心的絨毛玩具。以柔去上大學後，每個禮拜視訊都會要我們將鏡頭轉向Benny，光看他的模樣也甘心。我們去接機，都會帶Benny一起去，以柔一進車，Benny就會開心地爬到她的身上撒嬌。可憐的狗，姊姊走了也不知情，回來了也只是盡情地享受有姊姊照顧的時光。把握當下，在狗來說再貼切不過了。因為不知道家人會離開，沒有預先的感傷；家人不在了，做該做的事，相聚時再享受彼此的溫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