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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疫情的關係,很多人的生活型態都改變了。

 

一位同事發現自從去年三月在家上班、上學之後,家人悶在同一個房子裡,沒有更親近,反而淪為在廚房相遇甚至不會打招呼的冷漠情形。感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十一月初就帶著兩位青少年的兒子住到夏威夷Maui北邊的一間AirBnB,反正工作和學校都是遠距操縱,只要有網路,哪裏都能住。本來只想去兩個禮拜,但是每天去海邊玩耍實在很幸福,家人的關係也更親近,於是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家的打算。平常時期,有工作或是要上學的人,是無法享有這麼長的假期的,這家人卻因為疫情而得到這麼不平常的機會,能把夏威夷當家來住。

 

上禮拜跟她視訊開會,羨慕地跟她:「你真是住在天堂啊。」她頓了半晌,:「本來一直都很好的,但是這禮拜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到現在都還無法回復。」

 

海上Kitesurfing/Kiteboarding(風箏衝浪)是一項很風行的運動,那就是身上綁繩子連到一個像降落傘的「風箏」,用手控制風箏的方向來御風而行,的衝浪板能讓人浮在水上,這是個十分需要技術的活動,因為上的衝浪板不能掉,風箏也得控制好。

 

同事認識一位女人,她又高又健壯,當天要去風箏衝浪的時候經過她家,還打了招呼。她在海上翔不久,風箏卻栽到海裡,遲遲沒有飛上來。夏威夷的人都有默契,在海上要觀察所有附近人們的動態,彼此互相照顧。不遠有另一位也在風箏衝浪的男人見到了,感覺有異,於是操縱他的風箏前去探視,近了才發現那個女人已浮沈在繩子的下方,幸好有風箏浮在水上她才沒有沈下去。

 

這個男人的體力和機智到了這個關頭表現無疑:他牢牢地繼續控制自己下的滑板和手上的風箏,並騰出一隻手將這個女人和纏在她身上的風箏線分開,把這個已經失去神智的女人撈起來,夾在他的手臂下,然後開始利用自己的風箏往海岸滑回去。這段時間,他還用強勁的手臂擠壓女人的胸部,試圖讓呼吸道的水噴出來。直立撐持健壯的女人回岸邊已經難了,還能在滑板上以站立的方式擠壓她的呼吸道,他的反應和體能實在令人激嘆。快到岸邊的時候,他的急救發生效應,這個女人開始吐沫,身體也動彈起來,這個時機剛好,因為她如果太早擺動,也許只會讓他更難操縱,幸好這時候已經快到岸邊了,他在岸上的同伴目睹所有的經過,早就喚來救生員和救護車,一到岸上實施急救,這個女人最後平安無事,讓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同事一口氣跟我敘述了這件事,苦笑地搖頭,雖然這個女人幸運地被救回來了,但是想到平靜美好的海上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意外(那個女人回復神智後,完全想不起意外的起因和經過),一個生命有可能如此迅速地就被掠奪,讓她的信念感到動搖。

 

我無法通過螢幕拍拍她的肩,只能用安慰的語調:「唉,這件事告訴我們,世界上沒有對的天堂(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paradise)。」她隨我嘆了一口氣,喃喃地重複了我這句話。兩人沈默了一會兒,才又重拾公事的話題。

 

這事過後不久,我想起自己這句沒有天堂的話,心情有些複雜,因為這兩個禮拜,我也才剛興起這樣的感慨呢。

 

換工作也半年多了。當初換工作是剛好對方公司雇用的招聘人員找上門,經過面試及溝通覺得很契合,在水到渠成的情形下就跳槽了,沒有想太多。直到現在有了比較,思前想後,慢慢釐清當初會換工作的前因後果。

 

2018-2019年外派到舊金山一年,接觸了不同的人與事,在小城待了這麼多年建立起來的既定想法,到了大城市的花花世界,完全被推翻,並發掘了無限的可能性。後來回到了小城的公司,原來的環境絲毫沒有改變。我擔任第一線的主管,研究策略有屬下擔當,我只能從旁給意見,但是真正的決定與推動仍然是他們的責任;大方向的研究計畫,我有參與和給意見的機會,但是最後的決定還是由大頭頭下達,我們只負責執行。屬於我最直接的任務,都是與人事有關的,例如屬下升遷的決定,雇用新員工或是輔導表現不佳員工,無論是年度評鑑,或是推促員工設定年度個人目標,都費時費力,有時候整個月都在做這事。另外推動品質管理的責任(見“貪心人”),得和員工和主管都溝通,都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而且遠離了當初我喜歡科學研究的初衷。等到疫情蔓延,要不要停止所有公司的作業讓全部員工在家上班,雖然不是我的決定,但是我的精力都耗在跟屬下解釋公司決定,然後又得上承員工意見(見“在瘟疫中呼吸(一:決定)”),夾在中間當夾心餅乾,除了安撫人心,也沒有什麼實際的效應,只是徒增無力感。

 

因此雖然表面上我仍然過著安逸的生活,時常騎踏車上班,清晨的運動持續進行,幾天晚上回家途中還能去大學的健身房上運動課,但是我的心中並不很快樂。每次騎車途中聽到小城的火車鳴笛,總是提醒著我,在灣區有著更多的工作機會,乘火車上班的人在在皆是,只要我有心,就能加入他們的行列。有時候從小城公司走出來,也可以聽到火車鳴笛的聲響,嘟嘟嘟嘟地似乎在催著我順著自己的心走。

 

然後因緣巧合地,我就離開了工作二十一年的公司了。(見「“第二春”和“揮別東家”」

 

離開之後,還是會跟以前公司的同事們聯絡,甚至在外隔著距離野餐,見面敘舊。常常聽起他們講起現況,都會讓我不由自主地興嘆,還好已經離開了,不用再理會這些事,在在證明當初離開是對的。

 

到新公司上半以來,對年輕公司的快速步調,和某些制度仍然百廢待舉的狀況嘆為觀止,而我的工作性質,短短半年當中也轉了彎。我現在負責考慮未來研發的機會,可以擔任第一線發展出研究計畫,但也能從商務發展或是市場考量出發,學到了很多新的觀點。我的直屬長官是充滿創新精神的人,我則是按部就班、需要建立起系統來幫助構思的個性,我倆能互補,並且互相欣賞自己沒有的能力,因此合作十分愉快。我發現自己的每一分努力都收到實質的效果,不想以前無論盡了多少血汗,結果都掉到無底洞似地無力。

 

另一方面,因為疫情的關係,不用出門上班,節省很多體力和時間,早上起來運動,結束以後漱洗完成就能立刻開始工作,晚上工作晚了,也不影響和V吃晚飯(見“遠距上班的日子”),而每天都能跟V一起帶Benny 出去散步,曬曬太陽、舒展身心(見“家有老狗”),更是一大福利。

 

工作與家庭生活都能兼顧,豈不是在天堂嗎?

 

可惜,這兩個禮拜,我忽然對在家上班的日子生了負面的心情,像是被關在屋裏太久的焦躁,但是我並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室呀。我思前想後,終於釐出了一點頭緒。

 

傳統的上班,在去公司和回家庭當中,有一段自處的時間,有人在開車或乘坐火車當中聽聽新聞或音樂,或是騎踏車上班也可以聽聽鳥鳴、想想心事,當然不知不覺地就想到公事,亦或是到達公司或是家裡會開始做什麼,但無論如何都是放空腦袋的時光。

 

在家上班雖然便利,但是工作和家庭的界線不見了,我焦慮的前一個禮拜,每個禮拜有三天晚上都在跟印度的同事開會,雖然每天只有短短一個鐘頭,還是攪亂了我晚上休息的時間。以前跟丹麥同事開會都是早晨的時光,我可能六點鐘就要開會,但是連接到白天上班,沒有負擔。晚上開會,得重新調整已經放鬆的心情,而熱烈地討論公事之後,我的腦筋還在動,晚上就睡得比較不好。那個禮拜偏偏幾乎每天早上八點就開會,害我早晨的運動也得縮短到半個鐘頭,得不到平常的運動量,晚上也沒有睡好,難怪會焦躁。

 

那個禮拜五醒來,我決定給自己一段自處的時光,放棄了在客廳看錄影上運動課,而是跳上我的踏車,順著小城的踏車道出去騎車。

 

雖然在小城住了二十多年了,我們活動的範圍大多是在家附近,只有最近週末帶Benny開車出去,發現了一些新的區域。然而騎車的速度比較慢,也有機會深入不同的社區,我驚喜地發掘到許多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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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開始映照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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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大片屬於這個社區的菜園,連果樹都結實纍纍)

 

我那天足足騎了一個鐘頭的車,飽足地呼吸了清晨冷冽的空氣,眼睛也吸收到壯觀的景緻,回到家以後,臉和腿都是冰的,但是心中覺得很溫暖。我發現待在家裏運動和每天帶Benny 出去散步還是不的,新鮮空氣於我而言是能量的來源,一定要騎車去多所涉獵才能滿足我的需求。因此我決定以後的星期五早晨都出去騎車。

 

上個禮拜五起床的時候還有一些陣雨,但我不願因為天氣就打壞我的計畫,還是穿了雨衣和雨褲騎上車,還好出去之後都沒有再下雨。這次換個路線騎,居然看到了成群的火雞和天上排隊飛的雁子,下過雨的空氣有種家的味道,讓我心情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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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的火雞展開翅膀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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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雁子結隊飛舞,邊飛邊鳴叫, 聲勢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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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有中國味的庭園,古色古香)

 

找到新規律的我,心情穩定很多,但我心底知道還缺什麼。畢竟二十多年來的工作習慣,每天有九到十個鐘頭都是跟同事在一起,我很需要跟同事們激盪腦力的機會,靠視訊是不的。十二月的時候疫情緊張,又限制聚集,現在終於放寬點,我計畫以後一兩個禮拜就去公司一趟,跟同事們當面溝通或請教,聊補在家單獨上班的不足。如果能那樣,是否會與天堂稍微靠近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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