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禮拜正在跟同事切磋公事的時候，手機響了，是特屬以柔的鈴聲，跟同事抱歉一聲，趕快接起來。以柔先問我在忙嗎，但我還未回答，她已經想起來了：「啊，你今天去公司上班齁？」我說：「對呀。正在開會呢。有很重要的事嗎？」她說：「沒有，我只是要vent（吐苦水的意思）。」我說好，等有空再打給你。
正好商量的事告一段落，於是我跟同事說休息二十分鐘吧，然後信步去公司的陽台打電話給以柔。原來那天的建築攝影的底片洗出來都是空白的，她又驚又氣，原本計畫好的未來步驟全部泡湯，要交的報告也沒照片貼了。加上最近上班和課業都忙，已經夠緊張了，現在又有突發狀況，講講就哭了。這時她從系館出來，正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跟我發洩，我聽到她走路時重重的呼吸聲，還有到家的開門聲，終於講差不多了，我們才放電話，剛好我的二十分鐘休息時間也到了，趕快又回去繼續討論公事。
以柔自從上了大三，進入建築系，每一門課都喜歡，也很有心得，已經很久沒聽她抱怨 。不過這個年齡，什麼挫折都是天大的事，幸好還可以打電話給媽媽哭訴。我晚上回到家又傳簡訊去看有沒有好點，她說教授回信說可以延遲交報告，叫她不要太自責，V也自告奮勇要幫以柔從網上多買些底片寄去，她就不用再花三十分鐘去市中心買底片（這年頭只有特別的店才能買底片呢）。
我想，孩子也成人了，能夠幫忙的有限，如果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能夠把我們當訴苦的對象，也算是我們的貢獻之一。
不知不覺地，我也想到跟自己父母的關係。
我現在每個禮拜分別跟爸媽視訊，時間到了總是分外興奮，不知道我們又會聊到什麼趣事；我這次慎重其事地申請回台灣，也是按耐不住想見爸媽的心情。他們是何等魔力，會讓中年的我，期待網上相聚的每一分鐘，而每次結束，又會在視窗上見到笑意未消的自己呢？
我想那是因為每次跟爸媽相處總是十分愉快。他們跟我談話的內容總是充滿感恩的心情，跟誰出去吃飯談了什麼愉快的事，誰誰誰又給了什麼好吃的東西，阿怎麼這麼好運，結交了這麼好的朋友。偶爾講到身體上哪裏不舒服，總是不知不覺地又聊到正面的事。爸爸本來在講這次腰痛怎會這麼慢好，結果又轉移話題到：「欸，我發現兩次去看不同的醫生，我要走的時候他們都起立送我餒，是因為我年紀大的關係嗎？」媽媽也會常常誇獎來清掃屋子的小姐，或是弟弟幫了什麼忙，覺得自己真是太好運了。
他們也從來不批評我或我的家人，如果談起V或是以柔，都是開開心心地稱讚他們的優點。就算有什麼討論，也是從關心的觀點出發，例如問我上班開車要多久，會不會累，但也不會出主意要怎麼樣才好。
因為每次相處都是這麼愉悅，我當然會想跟他們親。
我也盼望能跟以柔建立起這樣的關係，但願她總是自動地想跟我們聊天，喜歡回家。她已是成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考量，希望能有足夠的智慧做人生的選擇。如果詢問我們意見，可以提供，但是最後她怎麼決定是她的權利，我們也不用追問到底有沒有接受我們的建議。
我也想起上次寫的「口之柵欄（Gate Keeper）」，隨口而出的話總是會留下陰影，也於事無補，我想跟孩子的對話也是一樣。碎碎念只有讓他們厭煩，越加不想跟我們在一起，而且他們已有想法，也不一定接受我們的建議，還不如大事點到為止，其他的著重優點誇獎，他們也開心。
爸媽也不自覺地提到了我的阿公阿嬤，他們也是對兒子媳婦都很客氣，爸媽的薪水怎麼用，他們沒意見，甚至從來沒問過爸爸賺多少錢。（我爸媽也沒問過我的薪水多少，只問夠不夠用，呵呵。）媽媽十分感恩，並且語重心長地說：「你的阿公阿嬤差我們三十年，都有這樣的修養，我們怎能表現不如他們呢？」
到我這一代，有爸媽的榜樣，更是要加油才行。以柔經過我們的身教言教，該學的希望已經吸收進去，再來只能從旁支持。雖說父母的責任沒有放下的一天，但是我樂意不再干涉她的想法，而是當個傾聽的對象；孩子願意回家我們就真心招待，展翅飛翔也是滿心祝福。希望我們能夠當一輩子最好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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