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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耶誕節回婆家,我通常過節以後就先行回家,以柔和V繼續留到快新年了才回來。反正他們就算回來也沒什麼事,還不如多留幾天陪陪爺爺。至於我嘛,盡完媳婦的義務,拍拍屁股先走,享受幾天自己一人在家的輕鬆日子。
 
姊姊知道我看家,決定坐火車來找我,兩姊妹享受無人干擾盡情聊天的樂趣。我請姊姊讓我回家後先花一天準備妥當再過來,那一天除了洗被子毛巾,收拾家裡,也去超市買點菜。
 
上次姊姊來找我,也是這個時候,那次我們在家做菜簡單吃,非常溫馨愉快。其實除了以柔和V,吃過我做的中式餐點的人不多,平常若是有客人,我都煮西餐,比較好準備,中式的餐點要切要炒,若是人多,我實在沒勇氣獻醜。不過姊姊是自己人,而且只有我倆,一道菜一鍋湯,就夠我們吃了。
 
那天我買完菜,下午就開始準備green chili stew,這樣第二天姊姊來的時候,就可以當午餐。這個用墨西哥的青辣椒混合絞肉、馬鈴薯、斑豆(pinto beans)、番茄汁等等的大鍋菜,是婆婆教我的,溫熱辛辣的湯汁,在寒冷的冬天吃非常過癮。這個墨西哥口味的菜,去年帶回來分給姊姊和好朋友吃,大家都喜歡,今年在公公那裡沒時間煮來吃,回來以後,想到姊姊要來,趕快燉一大鍋,反正這個菜可以凍起來,也可以讓姊姊帶回去,不怕做太多。沒想到這道菜的材料很多,光洗青椒和剝皮就花了好久時間,其他的東西洗洗切切,等我倒到鍋子裡,才發現我的鍋子不夠大。我忘了婆婆的鍋子比我的大很多,卻還是照在婆家用的材料份量丟,不得已,半途硬生生的將快要溢出來的材料舀一部分出來,弄一弄,第二鍋居然也是滿的。我看著兩大鍋的濃湯,感嘆都已經煮飯煮這麼多年的人了,還是會犯這種錯,只能自誇天才。
 
我在廚房忙的時候,沒有忘記為自己倒一杯紅酒,也放上一片CD,邊做事邊聽音樂。做這種大鍋菜的好處是大部份備餐的時候都很安靜,不像其他需要炒的菜,抽油煙機轟隆的吹,很難有悠閒的心情。這道菜,除了最前面需要炒洋蔥和絞肉,再來只是將準備好的材料丟進去,做起來很安靜。將許多辛辣的調味料倒進去的時候,依照小姑給我的指示,讓我倒的有些手軟,沒想到這些香料居然要這麼多,不過後來也證明,要那麼多的香料,才能伴隨青辣椒單純的辣味調和到一種美國西南方特有的辛香。
 
大鍋菜緩和的冒著泡泡許久,馬鈴薯也到軟硬適中的時候,這鍋菜就好了。我嚐了一碗,嗯,還是許多年前婆婆教我做出的味道。我用墨西哥麵餅(tortilla)蘸著碗裡的辣汁吃,不禁想著,過節時分都是我最想念婆婆的季節,無論是在高原的婆家,或是回到自己的家,我煮的許多菜都是婆婆教給我的,全家圍桌吃飯時,不免說起婆婆生前的一些趣事,聊天的人們嘴角都是微笑。
 
我想,每個人總是有許多無法忘懷的記憶,例如第一次騎會腳踏車,初吻的悸動,他跪在地上捧著我的手拿著戒指求婚,孩子從身體迸出那剎那,嬰兒柔軟的身體與赤裸的胸膛第一次接觸,這些雖然是具體的記憶,但如今比較像回音,遠遠的傳來,似遠還近。味蕾也是有記憶的,有些純粹是味道的留戀,有些則是與食物有關的記憶。我們有時候會大老遠跑到以前去過的餐廳,只為了再溫習一次滋味。
 
幾年前,我和V的小妹妹的伴侶D開始了一個慣例:每年回婆家,她和我會出去吃一頓午餐。我們說這是屬於“in-laws”的特別午餐,其他的家人都不邀請。體貼的V會載我們去餐廳,這樣我們可以點酒喝,吃完飯他再來接我們。我們找到了一家墨西哥餐廳,通常會點Margarita雞尾酒,先吃點chip and salsa,剛烤出來仍然溫熱的chips,薄的像一片紙,清脆可口,蘸著餐廳自己調出的salsa,新鮮中帶點辛辣的滋味讓人一口接一口無法停止。她總是點green chili stew,我則一定要吃posole,那是膨脹的玉米粒(hominy)和辣椒做出來的湯,加了很多墨西哥的香料,又熱又辣的湯,伴著很有嚼感的玉米粒,真是讓人身心溫暖的湯。
 
(今年的照片,中間這碗紅湯就是posole)
 
(這張是去年的照片,posole比較清楚,材料這麼多,好飽!)
 
每年來同樣的餐廳,我們雲淡風輕的聊著家人的近況,生活中的趣事,而每次我吃到一年一度的posole,總是不自覺地閉上眼睛享受一下懷念的滋味。不過這碗posole,如果沒有陪伴D的爽朗聲音,一定不太對勁。聖誕節快要來的時候,我就會迫不及待的問D她什麼時候可以跟我出去吃午飯,等不及的是那碗久違的湯,還是我們女生的約會,其實很難分清。
 
這種懷念,只要回到那家餐廳大抵就能搞定。可是家常菜,例如婆婆長年來慢慢教會我做的菜,要自己在廚房摸弄很久才有結果。這樣的回憶是複雜的,因為我想念的不只是食物的滋味,還有準備時曾經發生過的事,我回想著剛和V結婚的時候,婆婆來我們家教我怎麼烤火雞,那麼小的廚房,轉身都困難,我們只要一動就碰來碰去,然而她耐心的聲音,仍在我的耳邊回響。煮飯不似做實驗,就算是同樣的手續和材料,每次煮出來的滋味不盡相同,不過每次坐下來品嚐還是很有成就感,因為隨著煮飯的過程,好似又與思念的人並肩走過。
 
不過這樣閒適煮飯的對象,通常只限於至親的人,像是姊姊。這次除了green chili stew,我也買了幾樣菜,她來的那個晚上就做麻婆豆腐。選擇這道菜有自私的理由,因為平時在家沒有煮的機會。V是根本不碰豆腐,嫌口感不對,以柔則是怕辣,吃不多,煮了一盤若是只有自己吃,要吃好久,所以很少做。有姊姊在,兩人分吃,就成了我做菜的動力。姊姊問有湯嗎,我在冰箱找找,將魚丸、白菜、油豆腐、金針菇、一點酸菜丟進去,就是滋味飽滿的一鍋湯。我們面對面坐著,吃著滑嫩的豆腐,混著辣中帶甜的絞肉,澆在飯上,非常下飯。也可以將湯裡的料撈出來吃,飯後喝湯,就是再滿足不過的晚餐了。我們舒適的面對面坐著,聊著天夾著菜,不知不覺吃完了飯,再泡上一壺茶,窩在沙發上聊天,非常愜意,比出去外面正經八百坐著,要舒服多了。第二天早上要帶姊姊去校園走走,問她要不要走完就順便去城裡吃飯,她說:「昨晚沒吃完,中午再吃一次吧,我吃飯很簡單的。」真的,煮個飯,菜和湯熱一下,就是簡易美味的一道午餐了。
 
每次去灣區,若是週末,都見到許多家庭扶老攜幼的出來吃飯,不過我總想,若是能在家裡圍桌吃自己媽媽做的菜,吃完就讓小孩在乾淨的地板上玩,不是更好嗎?這樣的想法,跟媽媽有關,這也是我和姊姊兩人寧願在家吃簡單的家常菜的原因之一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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