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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前幾個月就開始有些忐忑不安,倒不是害怕又老一歲,而是今年生日就要親自去DMV(Department of Motor Vehicles)更換駕照,無法只用郵寄的方式辦理。
 

DMV除了要重新照相(十年內,人的相貌也變了一些吧),另外就是要視力測驗。一位同事跟我一樣是一眼近視一眼正常,她近視的眼睛是無法矯正的。雖然眼科醫生開了證明,說那眼無法治療,但是以另一隻正常的眼睛,開車絕對沒有問題,DMV還是硬生生地叫她去重新路考,過了才准換駕照。知道她的例子後,我就開始隱隱擔心。一接到DMV的通知,就開始研究視力測驗的標準。
 
結果越唸那些規矩,越覺得不合理。不但要雙眼睜開測,還要分開測,並要每一眼的度數小於多少才行。誰開車是閉著一隻眼的呢?不是都雙眼睜著,能看清路就好了嗎?我的左眼完全正常,可以看清視力表的最下面一行,但是右眼連第一行的最大字都是模糊的,照規矩絕對過不了。後來去問眼科醫生,這規定如何立足,他也說不出所以然,只猜平常測視力都是分開測,也許DMV就延續這樣的規定吧。
 
總之我越看那些規定越不順眼,嘟嘟囔囔的說,這樣就要重考駕照,太沒有道理了!V忽然恍然大悟,說:「你抱怨了半天,就是怕考駕照嗎?拜託,你開車多少年了,還怕路考嗎?」
 
於是我才想起,當年與駕照的瓜葛,都發生在與V交往之前,難怪他不知道我的恐懼症的由來。
 
在美國,通常得開車才能行動自由,因此對許多來美國上學的人,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考駕照。許多嬌滴滴的學妹們,也沒開過車,第一次去考就過了,偏偏我就是一波又一折。
 
在台灣其實已經有駕照,但是教練場的考試對實際上路沒什麼幫助。雖然爸爸讓我偶爾開車,但都是戰戰兢兢,搞得全車的人都緊張。記得研究室有另一個女生,很早就有自己的車,小小的紅車很拉風。她每天開車來研究室,就停在系館外,幾次搭她的便車,都很羨慕她熟練的技術,更重要的是她久開車鍛鍊出來的信心,是我無法想像的。
 
來美國後用學長的車練習,還是像生手一樣,考試的時候又緊張,總是不順利。第一次考試是如何沒過,已經忘了,反正才第一次沒過,也沒放心上。幾個禮拜後又回去考,這次的考官特別嚴,明明從頭到尾都很順利,他最後不讓我過的理由卻是我左轉不夠“直角”,斜斜的切過去會有可能撞到等紅燈的車子。那時候傻傻的接受,但是多年來開車,看慣很多駕駛也是左轉時角度很小,尤其是直角距離沒有停車的時候,很少人是九十度左轉;若是停有車,當然不會故意撞上去。為了這麼小的理由不讓我過,害我至今只要看到有人小角度的左轉,都還會心痛一下。
 
兩次沒過,變得患得患失,深怕第三次又不過。我延遲了好久,又纏著學長練車練了好久才敢再去考。考試的時候學長就坐在後座幫我打氣,結果一切都進行順利,就等過馬路後開回起點就可以過關了。我停的地點是有Stop Sign,要過的街有優先權,車子來來去去的,要等兩方都沒車了才能過。我為了保險,等了許久,就算是很遠的距離有來車也沒出去。終於看到左方沒有來車,也不知道為什麼忘了看右側來車,居然就衝出去,等踩了油門才發現不對,過馬路時硬生生的被右方來車長長的叭了一聲警告。這樣還有過關的可能嗎?沒連下一次的扣進去就很好了。記得考官下車後,學長鐵青著一張臉走到駕駛座旁,對我說:「你…你等了那麼久,為什麼最後衝出去呢?」我不敢仰臉看他,心中像打翻的醬汁,百味雜陳,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最後會忘記看右邊!
 
最令人失望的不是考三次都失敗,而是每次沒過的理由都不一樣,這樣怎能保證下一次就能過呢?而且一張學習駕照只能考四次,若是沒過,就要重新考筆試,再申請一次學習駕照。那時的我又是洩氣又是挫敗,也因信心全失,不敢去考再不過就會出局的第四次路考。沈潛了一陣子以後,我做出了一個至今也覺得不可思議的決定。
 
既然怎麼考都考不過,姑娘我乾脆就不玩了。這不代表我就放棄開車的機會,相反的,我決定既然考試太過機動性,對我不適合,乾脆就去買車,實際開車來練習。我買了一部Subaru的二手車,引擎很沒力,在上坡的高速公路上,油門都踩到底了還是沒怎麼加速。但是最棒的四輪傳動,因此在雪地上都能穩穩地開,有時候不小心陷入雪堆,就算是倒車也闖得出來。
 
我當時用的只是學習駕照,照規定是只有旁邊坐著有駕照的人才能開。但是大多時都是自己開,於法不合我也不理睬。另外,我還故意買手排的車,只因爸爸一向偏愛手排車,我也要跟他一樣,絲毫不考慮生手開車會熄火的問題。
 
我一向都是循規蹈矩的人,現在回想當時會冒著被抓的危險,蓄意違規了幾乎一年,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媽媽常說我是家中最任性的孩子,平常我還不同意,但是在這個例子上,在在顯示出執意的任性。
 
那段時光我和我的小藍車過著相濡以沫的日子。每天我開著他去學校,也自己去買菜。來美國後一直覺得心惶惶的定不下來,有車之後終於能夠掌握自己的去向,在那小小的空間內舔拭寂寞的傷口。在夜風這篇記錄了當時在黑夜開車的幸福,都是當時“違規開車”累積的心情。至今我都還能享受孤獨的幸福,也是當時起的源頭。
 
這樣過了很久,我很少想起還要再去考駕照,直到有天不小心瞄到學習駕照,才驚覺快要過期了。學習駕照為期一年,大部分的人用不到幾個月就會換成正式駕照,只有我才會用那麼久。若是過期,就要重新去考筆試,一切都得重來。躲避那麼久,終究得面對得考駕照的殘酷現實。於是我又去約了路考,要去之前才想起要找人陪我去,因為“於法“而言,學習駕照旁邊要有人陪,只是我違法那麼久都幾乎忘記了,還好及時想起,否則到時候考官當場抓我可就完蛋了。臨時請研究室的同學陪我去,到了現場,她就離開車子到外面等我,這樣我也少了一些壓力,畢竟學長驚訝又失望的表情還歷歷在目。後來十五分鐘的路考,與我平時開車沒什麼不一樣,只是由考官指揮要去哪裡,等我又回到原地,就這樣考過了。前三次考試的挫敗,居然在這麼微不足道的一天就輕易的拭去。我拿到駕照,也沒什麼雀躍的心情,畢竟都開了那麼久的車,只是再來比較名正言順罷了。
 
沒想到,拿到正式駕照後,還要有一番大波折。
 
用學習駕照開車的那年,從來沒跟警察打過交道,拿到駕照後不知是否因為心情比較輕鬆,第一個月內就在一條筆直的路上因為超速被攔下。那時還慶幸已經拿到駕照了,起碼沒有無照駕駛的違規,沒想到不久收到一封信,裡面說我的駕照將被暫時吊銷。我瞪著“suspension”那字,愣愣地不知是怎麼回事。原來剛拿駕照的那幾個月是緩衝時期,若是有任何違規事件,就是暫時吊銷執照的處罰。在處罰期間,只能在必要時開車,例如去學校和返家,除此以外都不准開車。這對我而言當然是晴天霹靂,花了一年才拿到的駕照,居然不到一個月就被暫時吊銷!還好,受過的打擊早已不計其數,這只是其中之一,弄清楚規則後,我擦乾眼淚,繼續開車。往返學校之外,每個禮拜買菜也照開,畢竟之前用學習駕照開了那麼久,這個小小違規已經不算什麼。只是每次和警車照面,我的心就小小的跳一下,直到現在,看到警車都會無來由的臉紅,一定是當時留下的後遺症。
 
這樣撐過了處罰期限,拿回駕照,以為從此不會再有與駕照的任何關聯。沒想到老天又繼續跟我開玩笑。
 
有天週末跑去找朋友,混了一個下午後準備回家。走到街上原來停車的地方,卻沒看到我的車。以為記錯地方,在街上來來回回走了幾趟,都找不到。只好回去找朋友,跟他說:「我的車被偷了。」他以為我在開玩笑,不相信我。我嚴肅地說:「是真的。我的車不見了。」
 
平時我是很容易著急緊張的人,動不動就掉眼淚,但是當時我非常平靜。因為如此,朋友才會以為我在開玩笑。如果小事就哭,這麼大的事不是會更激動嗎?但這也是奇怪之處,平常很愛哭,碰到真正嚴重的大事,反而鎮定的出奇,這在多年後以柔肺炎動手術,又驗證了一次。
 
我們打電話報警。警察問了我的名字和當時的所在之處,停頓了一下說:「你的車在我們這裡。」我問:「是被偷了以後你們找到的嗎?」才說完我就發現不合理,哪有這麼快就找到的可能。果然他說:「不是。你到路邊等,我就過來。」
 
你們猜我的車是怎麼不見的呢?
 
朋友住的街是個非常陡的大坡,我當時在路邊平行停車。警察說我放的是空檔,面向下坡又沒有照規定將前車輪轉向路邊,雖然有拉手剎車,但是可能拉的不夠高,停車不久車子緩緩下滑,還好每個十字路口的交叉路是平的,我的車滑到那裡開始轉彎,穿過馬路上了與斜坡垂直的平路,卡到路旁的路障才停下來。有人見到空車下滑、轉彎、卡住停止的過程,打電話報警。警察記下口錄之後將我的車拖走,接到我的電話後重新回來“犯罪地點”,才見到這個粗心停車、差點鑄成大錯的車主。
 
警察教訓我說,還好當時沒有來車或行人,否則下滑的空車若是造成傷亡,是多麼危險的事。我自知理虧,只有低頭聽訊。其實平常停車我一定入檔,不知為何那天會是空檔。警察問我要駕照,我乖乖交出來,想起才剛從弔銷執照的期限出來,這下子不知又會是如何的處罰。
 
警察亮著我的駕照對我說:「你才剛拿駕照,現在又…」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不語,沈吟了幾秒鐘。我的心緊緊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也許是因為我年輕無辜的臉,又或者是我對自己一再出差錯的失望寫在臉上,至今我還是不知是什麼打動了他。他後來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如果我照實開罰單,你的駕照勢必被吊銷。這樣吧,我給你一個違規停車的罰單就好。」
 
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驚訝地望著他。他將罰單遞到我的手上,說:「你照這個地址去取車,要付拖車的費用。以後開車或停車都要小心,知道嗎?」我囁嚅地說謝謝,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久久說不出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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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因為太過慘烈,故意將這些經歷擋在記憶之外,好似從來沒發生過。只因V問我為什麼那麼怕路考,這些久遠的故事才像洪水般濤濤滾回。
 
滑車事件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跟交通警察打過交道。除了上陌生的路還是有些心理障礙,基本上我是個愛開車的人,只要開車奔馳,再低沈的心情也能為之飛揚。很難想像有一段時間,因為駕照的牽牽葛葛幾乎快要跟開車絕緣。
 
我將這些陳年舊事說給V聽,他不禁哈哈大笑;自己重憶往事,也訝於當時的年少荒唐。末了,V說:「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你還怕什麼路考呢?」我搖搖頭。有些事情,即使事過境遷,傷痕還是無法抹滅,路考這一回事,我是再也不要嘗試了。
 
後來發現,其實我的情形和單眼弱視的同事不同,我近視的那眼是可以用鏡片矯治的。於是我又回去眼科醫院配眼鏡,一眼沒度數,一眼則是厚厚的鏡片,到時候視力測驗戴眼鏡應該就能過關。未來的我,只想和我的愛車繼續在馬路上奔馳,至於駕照的波折,還是留在過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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