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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晚上以柔上床後,將電話撥過去。半晌後有人接聽,還是很熟悉的。我也了一聲,正在猶豫要不要自報姓名,還好他很快地就用台灣話問我是不是吃完晚飯,可以講話了是嗎?既然他說台灣話,我自然地也用同樣的語言回答,但是雖然最近已經很常用台灣話與父母簡單的對話,我卻說了一句以後就無法講下去,只能吞吐地說:「你講台灣話我真的接不下去。」

 

我想自己的台語不輪轉是一回事,真正的原因是,我們相處的歲月,一向都是以國語交談,現在忽然換了語言,讓我很不習慣。不過這也表示他現在的環境用台語用得多,才會一接電話就用台語跟我交談。
 
我們之間沒有交集的地方,不只語言一項。還好隨著聊天,一些熟悉的感覺緩緩地流回來。我想,也只有透過電話線,我們才能自然地話家常吧。
 
最後一次見面還能自在的談天,是還在東岸唸書的時候。那時他也在美國,開輛車就一路殺到北部,沿途一站一站地停留找朋友,我住最北邊,最後就來我這裡。因為知道他已開始學琴,帶他去看音樂系著名的Ithaca College,站在丘陵高處的學院,可以看得很遠;我們又去我學校的音樂系找譜,再複印給他帶回去。其實那時已不太能天高地闊地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後來一次在台灣的聚會又見到他,我們一句話也沒交談,我遠遠地望著他,感覺非常陌生。不禁想起認識的第一年,有次在校外他拿東西給我,見了面也是非常不自在,連眼光接觸都有些尷尬,我拿了東西以後轉身過馬路,還能感到那份彆扭拖在身後迤邐而行。是否那時就注定了我們日後只有在紙或電話上才能自由交談的形式呢?
 
近年來我們從臉書上略知彼此生活一二,也看彼此的部落格,因此電話聊天只是在同樣的話題深入多談點。因為生活領域不同,很多觀念懸殊,講講也會抬槓,還好因為是多年的朋友,點到為止,不會吵到面紅耳赤。
 
曾經緊密的友情,如今靠虛無的網路或電話線傳遞的對話支持。年輕的時候以為永恆就是地老天荒,現在才知道,永恆的面貌很多,極少卻是年少時想像的。
 
(二)
每年回家一趟,初始幾年一到家就勤打電話,到處約朋友相見。但是最近幾年越來越懶,基本上都待在家裡。不過今年媽媽問我要去看誰時,我卻很堅定的說,要去看S的太太。媽媽問:「嗄?S的太太?你認識嗎?」S是我的大學同學,他結婚時我早就出國了,從來沒見過他太太,媽媽自然有此一問。
 
因為S在母系任教,回去看老師時自然會見面。幾年前他忽然問,以柔肺炎後身體還好嗎?我有些驚訝他居然知道。他赧然地說,因為太太看我的部落格,告訴他的。幾年後,我收到他太太傳來的e-mail,提及每年收到我寄的聖誕信,成為一種期盼,唸過以後也有溫馨之感。她親切地說,希望有日可以讓他們兩個兒子和以柔見面,以柔可以教他們說英文,他們可以教以柔中文。比起許多老友,每年如期寄去的聖誕信如石沉大海,素昧平生的她卻寫如此真誠的信給我,讓我十分感動。
 
後來小城加了facebook的網頁,她很快就來加入行列,日後我與她在fb上有更多的交流。曾經有段時間,我比較喜歡交男生朋友,當時心事太多,很懶得抵擋女生的細膩關心,寧願跟男生打打屁,直來直往比較乾脆。但是有了孩子後,女人之間有關心的相同話題,又回到了交女生朋友的習慣,我想S的太太就是一個例子。
 
我們雖然未曾謀面,但是因為她一直在看我的部落格,對我的生活及以柔都很熟悉,我也因為看到她臉書的紀錄,因此她和S到捷運接我時,一眼就能認出她,而且真人因為不同於平面的照片,有生動的表情,比照片還要漂亮。
 
我們一路聊天,好似認識多年的好友。其實為什麼不呢?我的心思與生活點滴,因為在部落格上細膩紀錄,因此我們順著已知的背景繼續聊天,完全沒有隔閡。她對我所知如其他網友,但因為S是我的老同學,又多了一層對彼此的關心,也因為如此,我才會大剌剌地跑到台北找他們,讓他們請客。吃飯的過程,我們既談過去也聊今日,非常暢快。酒足飯飽後和S他們說再見時,心中泛起一股滿足之感。我悄悄地期待藉由與S太太的友誼,從此與他們一家交永遠的朋友。
 
 
(為了看帥哥學弟跑去看系隊的籃球比賽。跟他們合照時,居然讓我捧籃球,裝模作樣地作投籃之姿,至今看了還是覺得很好笑。)
 
(三)
L與我是高中同學。我多愁善感性情陰柔,她卻是開口就是一籮筐笑話,聲音又爽朗,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不知為何,很快地我們就成了好朋友。L的父親在中油做事,有種可摺成厚厚一疊、也隨時有切結線可撕的收據紙,L用來當計算紙,卻成為我們之間的便條。高中三年,也不知傳了多少紙條,我們的友誼也隨著紙條的厚度越積越高。這一疊便條紙,我至今還留著,但也很久沒去細唸了。
 
L雖然個性爽快,其實心細如髮,對弱不禁風的我特別照顧。高三後我們不同組而分班,但是遇到我參加的儀隊出去表演,她放學後會特地留下來,等我們回校後,確定我沒事才自己回家。記得教室外有長廊,下課她跑來找我,我們併坐在窗台吹風,黑色長裙翻飛,那時候我們總說要作一輩子最好的朋友,好像未來的日子都會像高中那般單純似的。
 
後來我們大學不同校,見面次數漸少,當初發誓要當一輩子好友的熾烈真情也淡了。但是日後她為人師,還是會將我們的友情講給學生聽,我聽了總是不太好意思,好像辜負了年少時的真情。那時我不知道,沒有一份感情是可以照初始時的熱情一直燒下去,只是換成另一個面貌,持續下去。
 
每年我的生日和聖誕節,都會收到她的卡片,為了回報,我也一定會寄生日卡給她。有年她感嘆地說,寄信的人少了,很難找到合意的卡片,我們好像兩個石器時代的舊人類,在網路發達打字充斥的世代,還是執著一定要寫卡片。
 
去年聖誕節,她的卡片還是如期地早早就寄到。沒想到裡面寫著,她兩個月前因腦瘤開刀,此刻能如常寫卡片給我,心中充滿感激。我嚇了一跳,因為暑假才與她見面,當時她完全沒有抱怨健康的問題。
 
這次回家,惦記著要去看她,約好後就帶著以柔去她家。她結婚後只搬到娘家巷子的另一端,曾經是我熟悉不已的街道,現在因為要從捷運站走,反而摸不清方向,還要她來接我。初見時就馬上發現她瘦了,幾乎回到高中時的身材,反而我現在健壯許多,若是站在一起,很難想像以前都是她保護我吧?還好除了瘦削之外,她還是一本幽默的個性,敘說手術後不到一個月就回去教書的勞碌性格。還好腦瘤是良性的,以後追蹤不要復發就好。我想若是以後能更注意身體發出的警訊,未嘗不是好的轉機。
 
我們在她家的兩個鐘頭中,她光水果就切了三盤,有仙草冰,還有她親手搾壓的檸檬蜜汁,讓我想起唸書的時候去她家,她媽媽也是如此周詳的招呼我,時光荏苒,她現在就像是當年她母親一般地招待我和以柔。我想,其實變老一點也沒有不好,只要有當年的同伴一起共渡時間的洪流,生命仍有無窮的故事待發掘。至於友情的傳遞,無論是用手寫或電腦打字、是每年見一次面或數年見一次,我想只要存有根深蒂固地對彼此的關心,是以如何的形式展現面貌,都不重要吧?
 
(大學聯考前,我們跑到新公園照相,爲青春的友情做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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