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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暗的機艙裏聽胡德夫唱著「匆匆」時,腦裏忽然飄過一個念頭:想回淡江看看。

 

           自從八年前爸爸退休搬出學校宿舍之後,我就鮮少有機會回舊家看看。這次,忽然有強烈的慾望,想回去看看童年的痕跡。
 
這日老友W來訪,我們想出去走走聊聊,以前她來,我們都是去淡水河畔逛,但這次她像是猜中我的心事一般,居然提議上山去。「真巧,我正想回去看看呢!」我說。於是我們穿上球鞋,拎起相機就往外走。 
 
這是我們口中的「山下」通往「山上」的克難坡。印象中是非常高的坡,好像有三百多級。小學六年,每天要爬克難坡上下兩趟,因此也養成日後雖然運動神經差,耐力卻強的體能,走路更從此成為習慣,無論是與好友踏長長的馬路聊天,或是有心事時藉著步履及眼中的景緻放寬心情,都是最喜歡做的事。
 
這日我和W一步一步地數著台階, W還拿出一張紙筆,一層一層的紀錄,才不會數多了混淆。記得以前,尤其是火熱的夏天,總是爬得氣喘吁吁,汗流浹背,還是見不到階梯的盡頭,然而這次,首先感到的是每一格的階梯的不再高大難爬,反而覺得每一格淺淺的一下子就上到下一格,我三兩步的就上到盡頭,氣也不喘汗也沒流,還不敢相信克難坡這麼容易爬完了。W望了一眼紀錄的紙張,就心算出總數是122级,我摸摸腦袋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少?真的是小時候腿短,才覺得坡長難爬的嗎? 
 
其實說小學時每天爬一趟克難坡有些言過其實,因為我們下到最後一層以前,就會走這條小路到淡水國小,路旁有許多能探險的小地方,常讓放學的我們玩到忘了回家。
  
這是走了千百遍的宮燈大道,也是我們以前「瘋女七聯隊」飆腳踏車的大道,只是為什麼這次看,這斜坡怎麼一點也不陡呢?難道又是小孩子眼中的世界比現實大得多?還是我的記憶在作祟?這段路,我曾在年幼時與朋友放學回家,一邊走路一邊隨興邊故事;也曾在大學後,有時晚上沒趕上淡江的交通車,只好坐客運到山下,再慢慢徒步上山,黑暗中宮燈昏黃的燈光映在地上,微風吹弗,一日的疲勞也消失無蹤。
 
淡江校園走到盡頭,就是教職員工的宿舍,也到了我昔日的家。
 
這兩棟相連的洋房,就是我和天德的家(我家在右邊,她家在左邊。)。以前我們就是利用中間相連的牆壁,用鋼琴傳暗號,彈完一遍就按Do,兩遍按Re,到了So就可以換下一曲了。如今看著這兩幢房子,似乎又隱隱聽到房子裏傳出的琴聲。
 
回來淡江有大半原因是為了要看這棵樹。以前所有鄰居孩子都愛來爬我家門前的這棵樹,如今忍不住摩搓一番,強壯的樹枝還是光滑不已,是不是下一代的孩子也發現我們的秘密,還是不時來爬它呢?
 
我跟W在校園裡逛了一大圈,我一會兒興奮地指著熟悉的舊景敘舊事,一會兒看著新建的建築感嘆不已,真有白頭宮女話當年的感觸。不禁想起,以前有一對朋友,訂婚戒指都選好了,女生就等著男友求婚。一天男生來訪並帶女朋友去非常好的餐廳吃飯,她還以為他會在餐廳求婚,沒想到空等一場。第二天男生和女生到附近的一個瀑布旁遊玩,男生才在高聳的觀瀑岩石上向她求婚。後來他解釋,不願在餐廳求婚的原因是,餐廳也許有朝一日會關門,那麼以後就無法回到互訂終身的地點,起碼這個瀑布在有生之年不會消失,於是他們永遠能回來追溯往事。
 
站在舊家門前時,不知怎麼想到那麼久以前的事,這才想到當初那男生的深意。能夠回到舊景來憑弔昔日情懷,是多麼重要的事?雖然過去之事一去不回,但是只要還能站在舊家的一磚一瓦之前,我的懷念就有了憑藉。就算這些年老的屋子終有拆卸的一天,但是克難坡和宮燈大道總還會在吧?只要他們存在,我就永遠找得著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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